馬央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合金桌麵，那“噠、噠、噠”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他聽完零的匯報，並未立即開口，仿佛整個人沉入了無形的深潭。
    濃重的陰影籠罩在他眉宇之間，那張平日裏剛毅果決的臉龐此刻繃得緊緊的，肌肉線條如同岩石般堅硬，深鎖的眉頭下，眼神銳利如刀，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仿佛正在腦海中反複掂量著一塊沉重萬鈞的隕石。
    空氣似乎都因他的沉默而凝固了。
    零，這位“清道夫”的首領，姿態依舊從容。
    他並未催促，隻是優雅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如同一位耐心的獵手，安靜地蟄伏在陰影裏，那雙深邃的眸子透過氤氳的淡藍色光線，平靜地注視著對麵陷入沉思的軍方副指揮官。
    時間在兩人無聲的對峙中悄然流逝，隻有空氣淨化係統發出極微弱的低鳴。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終於被打破。
    馬央的聲音響起，出乎意料地平靜，卻像冰層下的暗流，蘊含著巨大的壓力“現場什麽情況？”每個字都清晰而穩定，仿佛剛才那漫長的思索從未發生過。
    零的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似乎對馬央的反應早有預料。
    他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優雅地一劃，動作行雲流水。
    桌麵中央的感應區立刻響應，一道柔和的光柱升起，迅速交織、凝聚，化作一幅高度清晰、纖毫畢現的立體動態投影。
    畫麵中心，正是林爻在狹窄、布滿彈痕和能量焦痕的巷戰中，與那具猙獰的改造人激烈搏殺的場景。
    血肉與機械的碰撞、能量武器撕裂空氣的尖嘯、林爻身上不斷新增的傷口……一切都殘酷而真實地呈現在兩人麵前。
    馬央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投影上，尤其是當那枚威力巨大、軌跡詭異的狙擊子彈撕裂空氣，幾乎擦著林爻要害飛過，最終卻精準地撕碎了改造人核心防禦裝甲的瞬間。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下頜線繃得更緊，臉上肌肉微微抽動，難看至極。
    “那狙擊子彈是什麽情況？”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其中蘊含的質疑和冰冷的怒意，如同實質般刺向零。
    零端起手邊不知何時出現的高腳杯，杯中暗紅色的液體如同凝固的血液。
    他輕輕晃動著酒杯，目光落在旋轉的液體上，語氣帶著一絲事不關己的漠然“哦？這個麽……恐怕得問問我們英勇的現場執行者了。
    不過，非常遺憾，”他抬眼，迎上馬央的目光，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們此刻都還泡在治療艙裏，修複著某些過於‘熱情’的傷勢。
    恐怕一時半會兒，無法為您解惑了。
    ”他巧妙地避開了正麵回答，將問題輕飄飄地推了出去。
    “實驗室的改造人為什麽會介入？”馬央緊追不舍，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陡增。
    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環節，實驗室的“產品”私自介入城市清剿行動，這背後的失控信號令人心驚。
    “不清楚。
    ”零回答得異常坦然，甚至帶著點無辜地聳了聳肩，“我們是‘清道夫’，馬副指揮官。
    我們的職責是清理，是抹除痕跡，而不是偵察溯源。
    好奇心太重……在我們這行可不是什麽美德，容易折壽。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姿態悠閑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馬央眼神一凜，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操之過急，觸及了對方劃定的界限。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沒有再追問，隻是那團名為疑慮的陰雲，在他心底翻滾得更加洶湧澎湃。
    投影畫麵隨著屠夫的衝鋒視角劇烈搖晃，充滿了狂暴與混亂的臨場感。
    當屠夫高大的身影最終衝出畫麵範圍，投影也隨之黯淡、消散，房間再次被柔和的頂燈照亮，仿佛剛才那場慘烈的戰鬥從未發生過。
    “所以，”馬央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如同在陳述一個既成事實，卻又帶著難以置信的審慎，“是林爻獨自擊殺了那個重傷的‘殺戮者’改造人？並且……還在那怪物最後絕望的自爆中……活了下來？”他刻意強調了“獨自”和“活了下來”，這兩個關鍵點如同兩根刺，深深紮在他的認知裏。
    零微微頷首，動作優雅而肯定。
    “清道夫”的規矩是補刀和清理，林爻重傷瀕死時，他確實接到了指令，但另一個更高層級、更神秘的聲音阻止了他。
    與此同時，他同樣將林爻可能生還的消息傳遞給了馬央，這本是一場心照不宣的借刀殺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馬央並未如預期般立刻行動，反而直接來到了“清道夫”的總部，這本身就透著不尋常。
    “那麽，”零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指尖相對，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直視著馬央，“尊敬的副指揮官閣下，您現在……有何高見？或者說，您希望‘清道夫’接下來如何配合？”他的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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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央沒有立刻回答。
    他身體向後靠去，深深陷入柔軟的沙發中，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奇特的鬆弛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但眼神卻更加銳利如鷹隼。
    他沉默了幾秒，房間裏的空氣再次變得粘稠。
    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緩，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在零的心湖中激起驚濤駭浪
    “聽說……”馬央的語調拉長，目光牢牢鎖定零細微的表情變化，“你，或者說‘清道夫’，一直在尋找‘神之骨’？”
    “神之骨”三個字出口的瞬間，零臉上那完美無缺的從容麵具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裂紋。
    他眼中寒芒爆閃，一股冰冷徹骨、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如同出鞘的利刃，驟然充斥了整個房間！空氣仿佛驟然降溫，連燈光都似乎暗淡了一瞬。
    但僅僅半秒之後，那殺意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從未出現。
    零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輕笑，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馬副指揮官，您口中的‘神之骨’……是什麽？恕我孤陋寡聞，從未聽聞過此物。
    ”
    馬央似乎對零那瞬間的失態和殺意毫不在意，或者說，那正是他想要的反應。
    他坐直了身體，如同一位學識淵博的教授，開始有條不紊地闡述
    “現行的力量體係，被聯盟明確劃分為兩大基石強化係與異能係。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也像是在觀察零的反應。
    “一個普遍流傳、甚至被許多人奉為圭臬的觀點是異能係天然優於強化係。
    原因似乎顯而易見強化者通過藥劑刺激基因潛能，存在明確的瓶頸——最高隻能達到9級。
    而且，從1級到8級，隻要資源充足，注射相應的強化藥劑，理論上人人都能堆砌上去。
    ”
    “於是，無數人將無法突破9級的怨氣指向了聯盟高層，認為他們雪藏了9級強化藥劑，壟斷了通往巔峰的鑰匙。
    ”馬央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嘲諷，“但您，零先生，身處力量的漩渦中心，應該比我更清楚一個殘酷的真相根本不存在所謂的9級強化藥劑！”
    他刻意停頓，讓這個顛覆性的認知在零心中沉澱。
    “強化者想要真正踏入9級的領域，隻有一個途徑覺醒異能！ 並且，必須通過覺醒的異能能量，反過來淬煉、升華自身的強化體質，才能完成那一步登天的蛻變。
    然而，諷刺的是，”馬央的語氣變得冰冷，“即使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達到了9級的強化者，其實際戰鬥力，往往還不如一個天賦卓絕的8級異能者！並且，這種‘同階異能碾壓強化’的現象，貫穿了整個力量體係，幾乎成了鐵律。
    同級對戰，異能者占據壓倒性優勢，這幾乎成了常識。
    ”
    “主流的理論對此的解釋是強化係作用於基因層麵，改變的是血肉之軀的‘硬件’；而異能係，則作用於精神層麵，調動的是宇宙間神秘莫測的規則力量，是更高維度的‘軟件’。
    因此，後者天然高於前者。
    ”
    “但是……”馬央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神之骨’的出現，徹底粉碎了這看似牢不可破的鐵律！”他目光灼灼，如同探照燈般打在零的臉上，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波動。
    “擁有‘神之骨’的強化者……”馬央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重若千鈞，“將獲得一種堪稱逆天的能力——免疫絕大部分的異能效果！ 無論是精神衝擊、元素操控，還是空間扭曲、能量侵蝕，在‘神之骨’麵前，威力都將大打折扣，甚至完全失效！這不僅僅意味著他們能在同級別中形成絕對碾壓之勢，更意味著……他們具備了越級挑戰，甚至弑殺更高階異能者的恐怖潛力！”
    “不知道，”馬央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按在桌麵上，目光如同實質的鎖鏈，緊緊纏繞著零，“我以上所說的這些……是否準確？零先生。
    ”
    這番剖析，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開了“清道夫”最深層的秘密！馬央說完，重新靠回沙發背，腰杆挺得筆直，不再言語，隻是用那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靜靜地、極具壓迫感地凝視著眼前這位看似優雅從容的中年人——這位盤踞008號城市地下世界二十餘年的“清道夫”之王。
    二十多年！“清道夫”的勢力早已根深蒂固，其觸角完全有能力伸向周邊城市，甚至更廣闊的天地。
    然而，它卻像一顆紮根極深的毒瘤，始終牢牢盤踞在008號城這一隅之地，從未向外擴張過半步。
    雖然可以用“穩健發展”、“深耕根基”來解釋，但聯盟軍事情報部門絕非傻子。
    如此反常的固守，必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核心秘密！即便“清道夫”隱藏得再深，如同潛伏在幽暗深海中的巨獸，隻要被有心人持續盯上，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馬央能得知“清道夫”的存在並不稀奇，但他所掌握的內幕深度，卻遠超一般的情報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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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背後依靠的那座“靠山”，其能量和地位，絕非“不一般”三個字可以形容。
    他剛才所闡述的關於“神之骨”與力量體係的秘辛，正是他通過特殊渠道，耗費巨大代價才獲取的、指向“清道夫”核心目標的絕密情報！
    零臉上的笑容依舊維持著，但那優雅的弧度似乎變得有些僵硬。
    眼底深處，冰寒刺骨的殺意正在瘋狂蔓延、滋長，如同黑暗中無聲沸騰的毒液，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得可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馬副指揮官，您煞費苦心，說了這麽多……究竟想從‘清道夫’這裏，得到些什麽呢？”他將“得到”兩個字咬得極重。
    “得到？”馬央輕輕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奇特的、混合著自信與算計的神情，“零先生，您誤會了。
    我此行前來，並非為了索取，而是……為了。
    ”他刻意停頓，營造出足夠的懸念。
    “我能帶給您，或者說帶給‘清道夫’一個消息。
    一個關於‘神之骨’的消息。
    一個……我確信足以讓您絕對滿意的消息。
    ”馬央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如同魔鬼的低語，“而作為交換，我的要求，卻異常簡單。
    ”
    “依舊是……”他直視著零那雙此刻已深不見底的眼眸，清晰地吐出那個名字，“依舊是林爻的性命。
    ”
    零的眼眸危險地眯成了一條細縫，寒光在其中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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