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陳無赦的聲音，竟一時分不清他在哪裏。
    “你在哪兒？”我揚聲，聲音在鏡麵中反複回蕩。
    “哥！”陳無赦再次大喊，聲音裏帶著哭腔，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攥住了喉嚨。
    我猛地轉身，身後的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映出陳無赦被鎖鏈吊在半空的模樣，他胸口插著一把骨刃，鮮血正順著刀尖滴落。
    “別動！” 鏡中的陳無赦突然瞪大雙眼大喊，“你腳下是陷阱！”
    我僵在原地，這才發現腳下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裂開的玻璃，玻璃下方，白色的骨刺泛著森冷的光。
    一個畫麵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鬼市的大街上，陳無赦死死的抱著我的誅魂劍，後背上一道巨大的傷口血流如注。
    他倔強的咬著嘴唇，冷汗和鮮血順著臉頰流下。
    我朝著他狂奔，心髒急速的跳動，仿佛要從胸口裏跳出來。
    聽到腳步聲，陳無赦費力的轉頭過來，看到我後艱難的一笑，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哥，你終於來了。”
    “我好疼啊。”
    ……
    我頭疼欲裂，不由得伸手捂住腦門，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不對，這是幻境！這是迷宮幻境！這是假的！
    我睜開眼睛，卻撞見一個蒼白瘦弱的身軀在一片血水中漂浮著。
    陳無赦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手中緊緊攥著安魂鈴，紅線纏繞在他的手臂上，深深的陷入血水中。
    我的心髒沒來由的一痛，幾乎是完全失去理智一般，朝著那片血海衝進去。
    “哥！”一聲大吼在我身後響起，隨後一股大力拽得我踉蹌跌倒。
    “李棠霖！你給我清醒一點！”陳無赦的嘶吼聲在我耳邊響起。
    可我根本看不到陳無赦在哪裏，我隻看到，他在一片血水中沉沉浮浮。
    “這是幻境！這是幻境！”我心底不斷的嘶吼著，可是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朝著四周看去。
    一麵麵鏡子蕩出波紋，裏麵無一例外都是我和陳無赦。
    有我們並肩作戰時，他撲過來為我擋下致命一擊的畫麵。
    有他偷偷從牆上爬下來時我陰沉著臉靠在一邊看著他的畫麵。
    有他抱著小菀兒朝我嬉笑的畫麵。
    有我們被惡鬼逼入絕境，我叫他快走，而他冷笑一聲，視死如歸看向我的畫麵。
    每一個畫麵，都真實得可怕。
    “你就這樣看著他去死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頭一看，竟然是我師父！
    “師父！”我大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師父微微一笑，撫了撫潔白的胡須：“我再不來，我的傻徒兒就要死了。”
    “陳無赦！陳無赦他！”我指著那片血水，陳無赦單薄的身軀在裏麵顯得分外的刺眼。
    師父並未說話，而是緩緩抬起手，我身上的誅魂劍自動出鞘，懸浮於我麵前，幽冥之火騰騰燃燒。
    “去吧，那是你弟弟不是嗎？”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握起誅魂劍，轉身就朝血水裏衝。
    然而我麵前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一般，將我狠狠的彈了回去，我完全失去理智，拎著誅魂劍就是一頓亂砍。
    誅魂劍將身邊的鏡子全都砍碎了，然而每擊碎一麵鏡子，就有一麵新的鏡子從地麵升起，那片血水中，陳無赦越飄越遠。
    “陳無赦！”我大叫著，卻無法前行分毫，那堵屏障瘋狂的阻攔著我。
    就在這時，手腕忽然一陣劇痛，我抬起手腕一看，安魂鈴上纏繞著的紅線，正在瘋狂的收緊，直接勒進我手腕裏，鮮血滴落在地上。
    在疼痛中，我反而有了一絲清明。
    誅魂劍？
    我看著手中燃燒著藍色焰火的劍刃，它怎麽那麽輕？
    鮮血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聲音，並沒有任何回音。
    “哥……”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近在耳邊。
    是誰？誰在喊我？
    我猛地回頭，發現師父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竟然又不見了，眼前是一麵又一麵的鏡子，裏麵還在不斷的投射出我和陳無赦的各個場景。
    幻境，一切都是幻境。
    腦中所思，形之所現。
    我閉上眼，耳邊是陳無赦不斷的呼喊聲。
    “哥！救我！”
    “哥，你快來！”
    “哥，別丟下我！”
    “哥……醒過來。”
    我猛地睜開眼。
    手中的誅魂劍瞬間變成了骨刃，我看向那片血水，陳無赦的身影還在其中沉浮。
    我伸出手指，抹下手腕上淋漓的鮮血，按在骨刃上，隨後用盡全力，朝著那片血水劈下。
    “刺啦”一聲，隨著骨刃的尖端刺到那片血水的同時，那片血水向四周裂開，隨後一片片的玻璃掉落在地上。
    周圍的玻璃開始碎裂，一排排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全部倒下。
    “你終於醒過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我腳下傳來。
    我低頭一看，陳無赦滿身傷口，汩汩流血，一雙手緊緊的抱著我的腿。
    我連忙彎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他咳嗽一聲指著一個地方：“那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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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鏡麵的倒塌，一個小小的門出現在廢墟中。
    我拽著陳無赦朝那裏狂奔，身後傳來無數鬼哭狼嚎。
    “留下來吧 ，留下來陪我們吧。”
    “別走……別走……”
    我頭也不回，拽著陳無赦瘋狂的往前跑，卻發現不管我們怎麽努力的朝前奔跑，那個小門卻越來越遠。
    正當這時，我們腳下的地板如同流動的水銀開始晃動起來，將我們朝著那個小門推去。
    鏡像反轉！
    我立刻停下，回身一看，果然，在我們身後還有一道門！
    那才是真正的出口！
    來不及多想，我直接扯下腰帶往上一拋，腰帶卷住天花板上的吊燈，借力往上一躍，扯著陳無赦往那邊使勁一扔。
    陳無赦被我扔向那道門，在地上一個翻滾站起來，朝著那扇小門飛奔。
    這次小門並沒有越來越遠了，陳無赦很快就跑到了小門錢，隻見他剛衝出門半步，整麵牆壁轟然倒塌，無數鏡麵碎片如利刃般擦著他後背飛過。我緊隨其後，卻見門框開始扭曲變形，化作無數隻慘白的手臂，指尖纏繞著鎖鏈，朝我抓來，像是想要把我留在原地。
    千鈞一發之際，我將骨刃插入地麵借力躍起，鎖鏈擦著鞋底劃過，在地麵劃出三道焦黑的溝壑。
    出口外傳來陳無赦的嘶吼：“哥！快！”
    我猛地蹬向牆麵，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衝出門洞。就在身體完全穿過的刹那，門框徹底閉合，將一隻抓在我衣角的鬼手生生夾斷。
    我們在滿地碎鏡上翻滾著衝出數米，身後傳來鏡麵迷宮崩塌的巨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身後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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