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別怕，我會回來找你的。”我輕聲呢喃，尾音還在虛空中飄蕩，忽有一聲輕笑如同羽毛一般掃過耳畔。
    “可是你沒回來。”那聲音如同月光般溫柔，卻在每個字裏都摻進了一絲埋怨的意味。
    緊接著——額心突然傳來一點灼熱的觸感。
    一個吻，如同烙印般，輕輕覆蓋在我的額頭上。
    “醒醒吧，你睡得太久了。”
    這觸感，這聲音，如此真實，如此突兀！
    我的心猛地一縮！隨即劇烈的顫動起來！
    我在哪兒？！
    意識如同被投入湍急的旋渦，瞬間天旋地轉！
    方才還清晰感知的，在雲層間自由漂浮的龐大身軀呢？那覆蓋著冰冷堅硬的銀色鱗片的真實觸感呢？那雲海翻湧，俯瞰眾生的視角呢？
    全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虛空！
    無邊無際，沒有上下左右，沒有觀感冷暖。我仿佛懸浮在一片絕對的“虛無”之中。
    我的龍鱗呢？我的利爪呢？我足以攪動風雲的巨大身軀呢？它們去了哪裏？
    我想一片被剝離了軀殼的孤魂，隻剩下混沌的意識。
    是夢？
    是真？
    如夢似幻，似真似假。
    現實與記憶的界限徹底模糊崩解。
    大雨，少年的期盼，我低聲的承諾，此刻的虛空，額頭上的烙印，埋怨的地獄……所有的畫麵，聲音，感覺完全攪在一起，瘋狂的旋轉，構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巨大旋渦。
    而我，被這個旋渦死死的攥住。
    一股強大的失重感傳來，我的身體不由自主沉重的向下落去。
    落地的瞬間，刺目的白光傳來，我渾身劇痛，忍不住發出一聲嘶吼。
    “啊！”
    我猛地翻身坐起，身體傳來巨大的撕裂痛感，我不受控製地又倒了下去。
    胸口窒息的感覺尚未散去，我大口的喘息著，睜開眼睛，卻看到那張少年的臉近在眼前，隻不過看起來成熟了幾分。
    “醒了？”他朝著我微微一笑，燦爛中帶著一點陰鬱氣息。
    意識快速的回籠，記憶從深遠的腦海中重新浮現出來。
    “陳、陳無赦？”我低語。
    “嗯。”他點點頭。
    我瞬間回想起來：在與那個黑衣人的對打中，我和陳無赦雙雙落敗，我險些命喪其手，而重霄在千鈞一發之際掌控陳無赦的身體，以魔君之姿，用我的誅魂劍誅殺了黑衣人。
    那麽之後呢？
    我看了四周一眼，華麗得近乎詭異的房間，繁複的西式宮殿風格。
    喉嚨幹澀得如同火燒，我忍不住輕咳一聲，問道：“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他微微點頭，沒有言語，隻是拿起一杯水，小心滴將我扶起，杯沿湊近我的唇邊，直到甘甜的清水落入口中，我才意識到自己渴的有多厲害。
    一連灌下三杯水，我才勉強緩了過來，他扶著我坐起來。
    “我想你大概是不會丟下的你朋友們……”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冷冽，“我沒有帶你離開這裏，別的地方實在住不了人，所以我們又回了蠟像館……”
    “蠟像館？”我驚呼出聲。
    目光下意識的掃過房間角落——玉丞和阿媚的身影還是那副冰雕的模樣，栩栩如生，卻又死氣沉沉。
    我脫口而出：“你是重霄？”
    他看向我，無奈的歎了口氣，眉宇間帶著一絲縱容：“罷罷罷，你愛叫我什麽便叫什麽吧，阿赦也好，重霄也罷，隻要你高興，隨你怎麽叫。”
    我一時語塞，也對，不是他還能是誰？
    陳無赦傷得比我還重，能把我扛進這房間才是真的見了鬼了。看著眼前這張屬於陳無赦卻透出魔君重霄氣息的臉，記憶深處那個被我救下的少年的臉再次浮現。
    為什麽陳無赦會和那個少年擁有同一張臉？為什麽那段記憶中，我會是龍族太子明棠？那翻雲覆雨的力量……還有……
    我下意識的翻出那把折扇，這一次上麵上那種神秘的文字在我眼中不再是天書，那蜿蜒奇特的筆畫，分明就是龍族特有的文字！
    “盼融？”身側的重霄低語，語氣裏帶著一絲罕見的訝異。
    “你人的盼融？”我比他更加震驚。
    重霄的目光落在扇麵上，眼神深邃複雜，他輕聲念誦：“最是人間期暖日，一川晴翠待春融。”字正腔圓，毫無滯澀。
    “你看得懂龍紋？！”我心髒狂跳，“你……你是龍族之人？”
    重霄緩緩搖頭，眉頭微蹙，“我不知道我為什麽看得懂，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不是龍族之人。”
    “什麽意思？”我掙紮著坐直身子，急切的追問，“你想起了些什麽？你認識明棠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從旁邊拿起破軍刃，破軍刃上的雷形花紋似乎更加繁複了些。
    “唐刀本就是黑金鍛造，”重霄的聲音冷若冰霜，“裏麵還藏著一把破軍刃，難怪你們兩個打不過了。”
    我深吸一口氣，想反駁卻又無言以對。
    看我吃癟的樣子，重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帶著點戲謔：“我記得，你身邊不是跟著隻可以重生骨血的睚眥獸麽？怎麽還會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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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片刻，低聲道：“上次陳無赦中了龍鱗香，我執意要再進荒冥遺淵，他已經與我解除了血契。”
    重霄了然的點點頭，忽的有些感慨：“若是我也可以脫離這具身軀就好了……”
    “你就別想了。”我歎息，“你可以試著到我的身體裏來嗎？”
    “試過……不行。”重霄搖搖頭。
    忽然，他毫無征兆地伸出手指，直直點向我的胸口！
    我反應極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厲聲問道：“你想幹什麽？！”
    重霄看向我的眼神似笑非笑。
    “你口口聲聲說你我是同一個人，是什麽魔君的魂魄，那你為什麽不信任我？”
    他這話問得我一愣，然而就在我怔愣間，重霄的手指微不可察的一顫。
    我隻覺得心口處驟然一涼，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一道柔和卻堅韌的金光自我心髒位置緩緩滲出——正是那塊睚眥獸骨！
    “他不是給你留了塊‘紀念品’麽？”重霄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翻轉手掌，那塊獸骨懸浮在他的掌心，緩緩旋轉。
    金色的光芒將我和他籠罩其中。
    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而純粹的生命力從獸骨中洶湧而出，由內而外的煥發出生機。
    全身的劇痛瞬間褪去，骨骼生長的細微聲響，血肉蠕動的奇異感覺清晰可辨。
    我親眼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在金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重霄身上的傷口也同樣瞬間愈合，然而，他緊盯著掌心那塊發出金色光芒的睚眥獸骨，眉頭卻深深縮起，低聲自語：“這塊骨頭……”
    話音未落，他麵色陡然一僵，眼神瞬間失去所有神采，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向後栽倒！
    睚眥獸骨瞬間“倏”的飛回我的胸腔！
    “重霄！”我驚呼一聲，幾乎是本能的翻身撲過去，伸手攬住他傾倒的身體。
    不過幾息之間，那雙緊閉的雙眼再次睜開。
    眼神裏的冰冷威嚴褪去，卻而呆滯的是熟悉的，屬於陳無赦的茫然和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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