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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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侍童引著我穿過香氣更加濃鬱甜膩的回廊,來到最深處一間名為“天香閣”雅室。
    房間布置極盡奢靡,紅綃暖帳,金獸吐香,軟榻錦褥,無一不精。
    侍童奉上香茗點心後便恭敬退下,輕輕帶上了雕花的木門。
    厚重的門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室內隻剩下熏香爐裏嫋嫋升起的青煙,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
    我斜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端起溫熱的茶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細膩的瓷杯,試圖壓下心頭那股越來越強烈的,帶著煩躁和莫名不安的情緒。
    左手的手臂在寂靜中,灼痛感似乎更加清晰。
    門外傳來極輕微、帶著遲疑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片刻後,門被輕輕推開。
    重霄走了進來。
    他換下了那身月白的錦袍,隻穿著一件素淨的月白色內衫,外罩一件同色係的輕薄紗衣,更襯得身形單薄。
    他依舊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密的陰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緒。
    步履輕緩,無聲無息,像一抹沒有重量的幽魂。
    他走到房間中央,離軟塌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沉默著,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開口。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熏香的氣息在緩緩流動,甜膩得令人心頭發悶。
    我看著他。
    燈光勾勒出他清俊卻過分蒼白的臉部輪廓,那抿成一條直線的淡色薄唇,透著一股倔強的脆弱感。
    心髒深處的那股空檔的抽痛感,隨著他的靠近,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愈演愈烈。
    護心龍骨的位置傳來一陣沉悶的悸動。
    “重霄?”我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有些突兀,帶著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幹澀。
    我試圖找回自己那慣有的、漫不經心的慵懶腔調,“一千兩,就買你這一夜的沉默?未免太虧了些。”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那雙眼睛終於完全暴露在燭光下。
    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見底,裏麵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我看不明白的情緒——震驚、難以置信、一絲殘留的、幾乎被絕望淹沒的微弱希冀……還有那鋪天蓋地的、深入骨髓的……恨意?
    我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緊,指節微微泛白。
    為什麽?為什麽他看我的眼神會是這樣?!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死死的盯著我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瞳孔,直抵靈魂深處。
    他的嘴唇幾不可察地顫抖著,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房間裏靜得能聽到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和他略顯急促的呼吸。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終於,他開口了。
    “你……你還記得我嗎?”
    轟!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狠狠炸響在我的腦海!
    “你還記得我嗎?”
    這簡單的六個字,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絕望的質問,像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了我的心髒!
    護心龍骨深處傳來一陣尖銳到極致的劇痛!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瘋狂地衝撞、撕裂!
    左手的手臂更是瞬間滾燙,灼燒感直抵靈魂!
    眼前驟然發黑,無數破碎的、混亂的光影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衝擊著我的意識!
    冰冷的石壁!血肉模糊的手指!
    一遍又一遍瘋狂劃刻的痕跡!
    火焰灼燒皮肉的劇痛!
    還有……一個模糊到極點的、帶著溫暖笑意的少年側影……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我喉間溢出,周中的茶盞“哐當”一聲脫手墜落,滾燙的茶水潑灑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瞬間洇開一片深色的汙漬。
    我下意識地捂住劇痛的心口,身體微微前傾,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那劇烈的頭痛和心髒的絞痛來得快,去的也快,隻留下一片更加狼藉的空白和茫然。
    那些閃過的碎片,如同指尖流沙,瞬間消失無蹤,什麽也沒抓住。
    我喘著粗氣,抬起頭,臉色想必十分難看。
    我看向重霄,卻驚訝的發現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整張臉白的像紙,嘴唇幾乎失去了所有血色,那雙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裏,最後一絲微弱的希冀之光,在我那聲痛哼和茫然的眼神中,徹底熄滅了。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死寂和濃得化不開的譏誚。
    “嗬!”一聲極輕的冷笑從他唇邊溢出,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果然,不記得了。”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毫不留情朝我紮來。
    我的心一陣尖銳的刺痛,不由得開口:“難道,我們曾經相識?我應該記得你的?”
    “嗬,也對。”他語氣輕飄飄的,帶著刻骨的諷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子爺,遊戲人間逍遙快活,怎麽會記得……一個卑賤的、早就該死在汙穢之地、連名字都不配被您記住的……玩物呢?”
    “玩物”兩個字,他說得極重,像兩把鈍刀,狠狠地切割著什麽。
    我被他話語中的尖銳和那毫不掩飾的恨意釘在原地,心頭巨震!
    玩物?卑賤?死在汙穢之地?這些詞像燒紅的烙鐵,燙的我靈魂都在戰栗!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冒犯的怒火瞬間衝上頭頂!
    “放肆!”我猛地站起身!
    屬於龍族的威壓不再收斂,如同無形的山巒轟然壓下,整個雅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燭火瘋狂搖曳!
    我幾步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那雙寫滿譏誚和冰冷的眼睛,聲音寒舍骨髓:“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對本公子說話?!”
    麵對這足以讓尋常凡人肝膽俱裂的威壓,重霄的身體隻是幾不可察的晃了一下,臉色更白了幾分,但他依舊倔強地挺直了脊背,毫無懼色地迎上我憤怒的目光。
    “膽子?”他嗤笑一聲,“我的膽子,不正是公子您當年親手給的嗎?”他微微歪了歪頭,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的怒火,“怎麽,花了天價把我買來,就是為了聽我像那些搖尾乞憐的狗一樣,對您感恩戴德、曲意逢迎?抱歉啊,公子爺,我學不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因憤怒而起伏的胸膛,嘴角的譏誚更深,帶著一種近乎惡毒的殘忍:“還是說,公子爺您貴人多忘事,連自己當年是如何‘調教’我的,也一並忘得幹幹淨淨了?需要我現在‘伺候’您,幫您‘回憶回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