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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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嚐試引雷入體淬煉龍元,十次有九次會失敗,帶來更猛烈的反噬和痛苦。
    但偶爾,極其偶爾的一次成功,會讓我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雷霆精粹融入龍元,讓那幹涸的經脈感受到一絲微不可查的堅韌。
    這點滴的進步,渺茫得令人絕望,卻是支撐我繼續下去的唯一動力。
    不知從何時起,胡靈也開始有了自己的“修行”。
    她不知從何處尋得了一小塊質地溫潤的白玉。
    那玉不大,隻有鴿卵大小,在雷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她拖著沉重的枷鎖,艱難地挪到平台邊緣雷光稍弱的地方。
    沒有工具,她隻有十根枯瘦、布滿焦痕和老繭的手指。
    她就用那十根手指,用指尖,用指甲,甚至用枷鎖邊緣最尖銳的棱角,對著那塊小小的白玉,開始了極其緩慢、極其笨拙的雕刻。
    “沙…沙沙……”
    微弱的摩擦聲在雷霆的轟鳴中幾不可聞。
    她雕得很慢,很吃力。
    每一次下“刀”,都要耗費巨大的心神和體力。
    神雷落下時,她必須停下,忍受痛苦,等痙攣過去,才能繼續那精細到極致的操作。
    玉屑混合著她指尖磨破滲出的血,沾滿了她的手指和那塊小小的白玉。
    我起初並未在意,隻當這是她在無盡折磨中,用來消磨時間、轉移痛苦的一種方式。
    直到有一天,她雕得太過投入,一道格外猛烈的神雷劈落,她身體劇烈一顫,手中那塊半成品的白玉脫手飛出,滾落到我的腳邊。
    我下意識地撿起。
    觸手溫潤。
    借著塔壁上遊走的雷光,我看清了那雛形——那並非尋常的圓球,而是一個極其複雜、已經開始呈現出內外數層嵌套結構的鬼工球雛形!
    雖然粗糙,但已能看出其精妙構思的端倪。
    更讓我心頭一震的是,在最外層,她似乎正試圖雕刻一種……花的形狀?花瓣的輪廓已隱約可見。
    “還…還給我…”胡靈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和窘迫,掙紮著想過來拿。
    我沒有立刻還給她,目光落在她焦灼的臉上,又落回手中的玉球雛形:“這是……”
    胡靈垂下眼瞼,枯槁的臉上泛起一絲極其不自然的、近乎羞澀的紅暈,雖然瞬間就被慘白掩蓋。
    她沉默了片刻,才用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說道:“給…給赦兒的…”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目光飄向遠方,帶著無盡的思念:“我…我聞到你身上…有一種很淡…很特別的香味…從你被關進來那天…就聞到了…像是…像是雨後的茉莉…很幹淨…很溫柔…”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見底:“赦兒…他小時候…我抱著他…在狐族的月光山穀裏…那裏的岩縫裏…就長著很多野生的茉莉…小小的…白白的…風一吹…滿山穀都是那種清清甜甜的香…那是…那是他唯一…睡得安穩的時候…不會被噬心咒驚醒的時候…”
    她的聲音哽咽了,帶著濃濃的懷念和悲傷。
    “我想…把那個味道…刻下來…刻在這個球裏…”她看著那粗糙的玉球雛形,眼中閃爍著微弱卻執著的光,“等…等以後…如果有機會…你…或者赦兒…能出去…把這個…帶給他…告訴他…娘記得…記得茉莉花開時…他安穩的睡顏…”
    我握著那塊溫潤卻粗糙的玉球雛形,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她注入其中的、那份沉重到無法言說的母愛與思念。
    護心龍骨處傳來一陣細微的悸動,仿佛遠方的阿赦,也感受到了這份跨越時空的羈絆。
    我將玉球輕輕放回她枯瘦的手中。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緊緊握住,仿佛握住了最後一點希望的火種,繼續低下頭,用她那傷痕累累的手指,對著小小的白玉,開始了更加專注、也更加艱難的雕刻。
    “沙…沙沙…”的微弱摩擦聲,再次在雷霆的轟鳴中頑強地響起。
    時間,就在這永恒的雷霆、刻骨的痛苦、艱難的引雷修行、以及那永不停歇的、微弱的“沙沙”雕刻聲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著。
    刻痕一道又一道地增加。
    第十道……第五十道……第一百道……
    玄鐵平台的角落,那最初的一道刻痕旁,早已密密麻麻布滿了深淺不一、縱橫交錯的痕跡。
    它們記錄著流逝的歲月,也記錄著每一次刻下時,那無休止的痛苦和渺茫的希望。
    我的身體在無數次毀滅與重生的邊緣反複煎熬。
    皮膚上布滿了新舊交疊的焦黑雷痕,有些深可見骨,又在龍族強悍的自愈力下緩慢結痂,留下猙獰的印記。
    經脈在狂暴雷元的反複衝刷下,變得如同布滿裂痕的琉璃管道,脆弱卻又帶著一種被強行拓寬、強行堅韌的詭異特質。
    引雷入體依舊痛苦萬分,失敗率極高,但成功的次數在極其緩慢地增加,體內那縷龍元如同在暴風中艱難生長的幼苗,雖然依舊微弱,卻比最初凝練、堅韌了百倍。
    琉璃誅魂劍被我放置在平台中心,日夜承受著雷霆的洗禮,劍身原本璀璨的七彩琉璃光變得內斂深沉,仿佛在毀滅中孕育著更純粹的鋒芒。
    盼融金扇則安靜地躺在袖中,如同沉睡的火種,等待著喚醒的契機。
    胡靈手中的白玉鬼工球,也在緩慢地成型。
    從最初的粗糙雛形,到內外層漸漸分離,再到最外層那朵茉莉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靈動。
    她雕刻得極其用心,每一片花瓣的弧度,每一處鏤空的連接,都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和思念。
    神雷落下時,她會用身體護住玉球,哪怕被劈得渾身顫抖、口鼻溢血。
    玉球在她枯瘦的手中旋轉,沾染了她的血與淚,在雷光下,那朵白玉雕成的茉莉花,散發著一種淒美而堅韌的光澤。
    我們很少交談。
    雷霆的轟鳴是最好的沉默理由。
    更多的時候,是無聲的陪伴。
    我在雷光中淬煉己身,忍受著撕裂般的痛苦,她在角落專注雕刻,指間流淌著無聲的母愛。
    偶爾目光交匯,不需要言語,彼此眼中都映照著對方在這絕境中掙紮求存的影子,以及那份對同一個人的、深沉到骨髓裏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