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基深處那驚鴻一瞥的異常波動，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剛剛因得知文明輪回真相而帶來的巨大震撼和麻木。
    陳凡和蘇夜離幾乎同時捕捉到的那縷充滿怨恨與混亂的空間漣漪，讓所有人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塔裏進了東西？”凱因瞬間進入戰鬥狀態，手臂一揮，殘餘的守衛部隊立刻收縮防線，警惕地指向遞歸塔那深邃、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的入口。
    莉亞娜臉色難看：“塔內防禦係統沒有報警……能量讀數也沒有明顯異常。除了剛才那一下……”
    “那一下就夠了。”雲胤渾濁的老眼精光閃爍，他抽了抽鼻子，像是在空氣中嗅著什麽，“一股子……被關了很久的黴味，還有不甘心的怨氣。嘿嘿，這遞歸塔，比老夫想的還有趣。”
    冷軒手忙腳亂地調整著探測器，試圖捕捉那轉瞬即逝的波動源頭：“信號太短暫了，無法精確定位……但可以肯定，來源在塔內很高層，而且……空間坐標很古怪，像是在……在常規空間的夾縫裏？”
    陳凡握緊了手中的寂暗劍，劍柄傳來的冰涼讓他保持清醒。
    他體內悖論內丹的三色能量緩緩流轉，對那種混亂與怨恨的氣息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排斥，又隱隱有一絲同源般的吸引。“必須進去看看。”他沉聲道，“在弄清楚熵能引擎的威脅的同時，不能放任塔內出現未知的危險。”
    蘇夜離點頭，時間之瞳再次泛起微光：“我跟你一起去。我的眼睛，或許能看穿一些空間偽裝。”
    “我也去！”凱因毫不猶豫。
    “不，凱因隊長，你和莉亞娜留守這裏。”陳凡搖頭，語氣堅決，“塔基需要修複，熵能引擎的秘密也需要人看守和研究。冷軒前輩，你也留下，繼續分析引擎的數據，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關於前代文明，或者這個‘火種保存庫’運作機製的線索。”
    冷軒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這是最合理的安排，點了點頭：“你們小心點。塔內的結構……可能因為剛才的共鳴和能量衝擊，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變化。”
    “喵嗚……”操作台上，蕭九翻了個身，用爪子撓了撓耳朵，夢囈般嘟囔，“裏麵的家夥……吵得九爺腦仁疼……小心點，別被那些‘影子’撓花了臉……”說完，又沒了聲息，繼續它的回籠覺。
    影子和貓撓臉？陳凡和蘇夜離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蕭九這家夥，雖然說話不靠譜，但它的直覺和感知往往一針見血。
    沒有再多耽擱，陳凡和蘇夜離並肩走向遞歸塔那巨大的入口。
    原本流淌著柔和銀綠色光芒的塔身，此刻看起來多了幾分幽深和冰冷。
    踏入塔內，熟悉的秩序能量撲麵而來，但在這股宏大的秩序之力中，兩人都敏銳地感知到一絲極其細微、卻如同病毒般頑強存在的“雜音”——混亂，無序，以及……虛無。
    他們沒有乘坐常規的升降梯，而是沿著塔內螺旋上升的回廊快速前行。
    陳凡能感覺到，手中的寂暗劍越是往塔的高層走，就越是躁動不安，劍身那吞噬光線的特性似乎也在微微增強。
    “在那邊。”蘇夜離突然指向回廊一側看似光滑無縫的塔壁，她的時間之瞳中，那處的空間像水波紋一樣微微蕩漾，“有一個非常隱蔽的空間褶皺……波動就是從裏麵傳出來的。”
    陳凡凝神感應，果然，在秩序能量的掩蓋下，那裏存在一個極其不穩定的空間節點。
    他嚐試用神念觸碰，立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排斥和混亂意念反彈回來。
    “怎麽進去？”蘇夜離問道，她能看清空間的異常，但要強行打開一個未知的空間入口，風險極大。
    陳凡看了看手中的寂暗劍，心念一動。他不再壓製寂暗劍的躁動，反而引導體內悖論內丹中屬於“虛無”與“混沌”的那部分力量，緩緩注入劍身。
    嗡！
    寂暗劍發出一聲低沉的歡鳴，劍尖指向那空間褶皺，一股無形的、帶著湮滅特性的力量彌漫開來。
    隻見劍尖所指之處，塔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漣漪迅速擴大，最終形成了一個扭曲的、邊緣不斷蠕動、內部一片深邃黑暗的入口。
    入口後麵，傳來的不再是遞歸塔的秩序氣息，而是一片死寂、冰冷，充滿了破碎與怨恨的混亂能量。
    “走！”陳凡拉起蘇夜離的手，兩人毫不猶豫地邁入了那片黑暗。
    一步踏入，仿佛穿越了某個界限。
    身後的入口瞬間閉合，遞歸塔的秩序氣息被徹底隔絕。
    眼前是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空間——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無數破碎的、閃爍著斷續微光的幾何體在虛空中漂浮、碰撞、湮滅。
    一些扭曲的、如同孩童塗鴉般的線條和色塊毫無規律地閃現又消失。
    這裏的時間和空間都是支離破碎的，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和眩暈感。
    “虛數空間……”蘇夜離的時間之瞳全力運轉，銀光勉強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幫她穩定自身的時間流，“傳說中依附於主空間存在，但遵循完全不同於現實邏輯法則的夾縫地帶……遞歸塔裏，竟然藏著這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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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牢籠。”一個沙啞、幹澀，仿佛很久沒有說過話的聲音，突兀地在兩人前方響起。
    循聲望去，隻見一塊巨大的、如同碎裂鏡麵般的漂浮物體上，站立著一個身影。那是一個身形瘦削、穿著破舊不堪、款式古老的遞歸文明服飾的男子。
    他的麵容憔悴，眼神卻如同燃燒的灰燼，裏麵翻湧著無盡的痛苦、憤怒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狀態，仿佛與這片虛數空間融為一體，周身散發著與之前感知到的同源的怨恨與混亂波動。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陳凡握緊寂暗劍，警惕地問道。他能感覺到，這個“人”的狀態很奇特，不像完整的生命體，更像是一段強烈執念與虛數能量結合形成的……幽靈？
    “我是誰？”那男子發出低沉的笑聲，笑聲中充滿了自嘲和悲涼，“第七十三紀的逃亡者……秩序的背叛者……也是被這該死的塔和它背後的引擎流放到此地的……囚徒！你可以叫我……墨焰。”
    第七十三紀！正是熵能引擎記錄中，上一個被“格式化”的文明！
    “你們……沒有被完全毀滅？”蘇夜離驚訝道。
    “毀滅？嗬嗬……”墨焰的虛影晃動了一下，“肉體、星球、文明……確實都化為了虛無。但我們這些不甘心就此終結，在最後時刻試圖撕裂空間、尋找生路的‘叛逆’，我們的意識和執念，卻被引擎的力量卷入了這片虛數空間，成了永世不得超生的‘流放者’！”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仇恨：“我們在這裏，看著我們的世界歸於死寂，看著新的文明指第七十四紀）在廢墟上重建，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我們曾經走過的老路，最終也將迎來同樣的命運！一遍，又一遍！這該死的輪回！”
    隨著他情緒的激動，周圍虛數空間中的破碎幾何體開始劇烈震蕩，那些扭曲的線條和色塊變得更加狂亂，一股強大的精神壓迫感向陳凡和蘇夜離襲來。
    “我們等得太久了……等待一個變數，一個能打破這牢籠的機會！”墨焰的目光死死鎖定陳凡，更準確地說，是鎖定他手中的寂暗劍和他體內那悖論的氣息，“我感覺得到……你不一樣！你身上有‘虛無’的味道，有‘混沌’的種子！你不是它熵能引擎）完美的棋子！你能打開通往這裏的門，就是證明！”
    “所以，你們想做什麽？”陳凡冷靜地問道，體內能量悄然運轉，抵禦著對方的精神衝擊。
    “起義！反抗！”墨焰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這片絕望的空間，他身後，越來越多的虛影開始浮現，有男有女，形態各異，但都散發著同樣濃烈的怨恨和不甘，“我們要打破這虛數牢籠，重返現實！我們要摧毀遞歸塔，毀了那該死的熵能引擎！我們要終結這無盡的輪回！而你——”
    他指向陳凡，眼神熾熱得近乎瘋狂：“——加入我們！用你的力量，用那柄‘寂暗核心’，幫助我們打開通往現實的大門！我們可以聯手！”
    陳凡心中一震。
    這些來自上一紀文明的流放者，積累了無數歲月的怨恨，其力量不容小覷。
    如果他們能成為盟友，對抗熵能引擎無疑是一大助力。但是……
    “你們重返現實之後呢？”蘇夜離替陳凡問出了關鍵問題，“毀滅現在的遞歸文明，為你們的文明陪葬嗎？”
    墨焰和他身後的流放者們發出一片混亂的、充滿惡意的精神波動。
    “現在的文明？不過是引擎培育的新一批莊稼！毀了又如何？”
    “我們承受了永恒的折磨，他們憑什麽能存在？”
    “複仇！向引擎複仇！向一切秩序複仇！”
    流放者的意念充滿了毀滅與瘋狂，他們被長久的痛苦扭曲，目的早已從最初的求生，變成了拉一切陪葬的極端報複。
    陳凡緩緩搖頭，眼神堅定：“我不能加入你們。我的目的，是打破輪回，找到讓文明延續的新路，不是為了毀滅。現在的遞歸文明，是無辜的。”
    墨焰臉上的狂熱瞬間冷卻，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冰冷和失望：“果然……你和他們一樣，都是秩序的奴隸！或者說，你想成為新的‘主宰’？既然不肯合作，那就……成為我們起義的祭品吧！吞噬了你和寂暗核心，我們同樣能積聚足夠的力量衝破牢籠！”
    話音未落，周圍整個虛數空間仿佛活了過來！
    無數破碎的幾何體如同暴雨般砸向陳凡和蘇夜離，那些扭曲的線條化作無形的枷鎖，試圖纏繞、束縛他們，混亂的精神衝擊如同海嘯，一波波衝擊著他們的意識！
    “小心！”陳凡將蘇夜離拉到身後，寂暗劍橫掃而出！黑色的劍光所過之處，砸來的幾何體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間化為虛無，那些無形的枷鎖也紛紛斷裂。寂暗劍對虛數能量似乎有著天然的克製。
    但流放者的攻擊層出不窮。墨焰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扭曲的暗影，直接穿透了物理層麵的劍光，一隻由純粹怨念構成的手爪抓向陳凡的麵門！這一擊直接針對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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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緩！”蘇夜離時間之瞳銀光大盛，墨焰的動作在她眼中瞬間變得緩慢。
    陳凡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悖論內丹中代表“秩序”的明能量爆發，一拳轟出，拳頭上纏繞著銀綠色的電光，與那怨念手爪狠狠撞在一起！
    轟！
    能量激蕩，陳凡後退半步，手臂發麻。
    墨焰的虛影也一陣晃動，變得更加透明，但他眼中的瘋狂更盛。
    “沒用的！在這片空間，我們的存在基於執念和混亂！你們的秩序力量，會被削弱！而我們的怨恨，無窮無盡！”墨焰狂笑著，更多的流放者虛影撲了上來，它們沒有實體，攻擊方式詭異莫測，時而精神衝擊，時而操控虛數空間本身進行擠壓和撕裂。
    陳凡揮動寂暗劍，劍光不斷湮滅靠近的流放者和攻擊，但對方的數量似乎真的無窮無盡，而且在這片它們的主場，力量源源不絕。
    蘇夜離不斷使用時停、時緩等能力輔助，消耗巨大，臉色漸漸發白。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陳凡心念急轉。
    流放者的核心是執念，是混亂，它們畏懼秩序，但更畏懼……同化？或者說，更高層麵的“虛無”？
    他想起了青梔的畫，想起了魔淵的低語，那是最本源的“無”。也想起了寂暗劍那試圖吞噬一切的欲望。
    “夜離，幫我爭取一點時間！”陳凡低喝道。
    蘇夜離沒有多問，時間之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個小範圍的時間停滯領域以她為中心展開，將撲來的大部分流放者虛影暫時凝固！
    陳凡深吸一口氣，不再單純使用寂暗劍的湮滅之力，也不再僅僅動用秩序能量對抗。
    他全力催動悖論內丹，將“秩序明）”、“虛無暗）”以及包容二者的“混沌核心”三股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強行融合，灌注到寂暗劍中！
    這不是簡單的能量疊加，而是試圖在劍尖重現那內丹中微妙的、矛盾統一的平衡狀態！
    寂暗劍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劍身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浮現出細密的、如同電路板又如同先天道紋的三色紋路！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本源的氣息彌漫開來——那不再是單純的毀滅，而是包含著“存在”與“非存在”、“定義”與“無定義”的悖論之力！
    陳凡舉劍，沒有劈向任何流放者，而是朝著這片虛數空間的“核心”意念——那無盡的怨恨與混亂，輕輕一“點”。
    沒有巨響，沒有爆炸。
    仿佛一滴墨水落入清水，又仿佛橡皮擦過畫板。
    以劍尖為中心，一種無形的“修正”力量擴散開來。被這股力量波及的流放者虛影，沒有湮滅，而是如同被撫平的褶皺，那瘋狂的怨恨意念像是被抽走了核心，變得茫然、呆滯，然後身影漸漸淡化，最終化作最精純的、無屬性的虛數能量，融入了空間本身。
    墨焰首當其衝，他發出不甘的咆哮，試圖抵抗，但他那由執念構成的身體，在這股指向本源的悖論力量麵前，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他死死地盯著陳凡，眼神中的瘋狂褪去，隻剩下最後一抹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解脫，又像是遺憾。
    “原來……這就是……打破輪回的……可能……”他的聲音隨著身影一同消散。
    僅僅幾息之間，剛才還瘋狂攻擊的流放者大軍，如同潮水般退去，化為了虛無。
    整個虛數空間仿佛都安靜、純淨了許多，雖然依舊破碎混亂，但那令人窒息的怨恨氣息卻大大減弱。
    陳凡悶哼一聲，臉色蒼白，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
    強行催動悖論內丹的核心力量，對他負擔極大，經脈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蘇夜離連忙扶住他，眼中滿是心疼和後怕。
    “你怎麽樣？”
    “還……還好。”陳凡喘著粗氣，看著恢複“平靜”的虛數空間，心有餘悸。他沒想到三力融合的威力如此巨大，但也如此危險，剛才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差點被那股力量同化，失去自我。
    “這些流放者……也是可憐人。”蘇夜離輕歎一聲。
    “但他們選擇了毀滅的道路。”陳凡搖頭，調整著呼吸，“我們不能重蹈覆轍。”
    他看向虛數空間的深處，那裏似乎還有更多秘密。
    墨焰最後的話，似乎暗示他們知道更多關於打破輪回的可能？
    就在這時，他手中的寂暗劍再次傳來異動。劍身微微震顫，指向虛空中的某處。
    那裏，隨著流放者怨念的消散，一塊相對穩定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碎片緩緩漂浮出來，碎片內部，似乎封印著一點微弱的光。
    陳凡用劍尖輕輕觸碰那碎片。
    嗡！
    一段殘缺的信息流湧入他的腦海：
    【……引擎核心邏輯漏洞……反邏輯武器構想圖……第零號協議……警告……不可控……自我吞噬……】
    信息戛然而止，那黑色水晶碎片也隨之化為粉末。
    反邏輯武器？自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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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凡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似乎是上一紀文明，為了對抗熵能引擎而研究的某種終極武器？但看起來，它本身也極其危險。
    必須盡快把這裏的情況告訴冷軒他們。
    “我們得回去了。”陳凡對蘇夜離說道，同時用寂暗劍再次劃開空間，找到了返回遞歸塔的路徑。
    當兩人帶著一身疲憊和新的謎團，從那個扭曲的入口重新踏回遞歸塔的回廊時，卻發現塔內的氣氛比他們離開時更加緊張。莉亞娜和凱因正一臉凝重地等著他們。
    “你們終於出來了！”莉亞娜急聲道，“城裏出大事了！”
    “‘鏽帶’的‘遞歸感染’徹底爆發，那些居民的力量和混亂意念在不斷增強，他們開始自發地組織起來，衝擊城市中心的秩序節點！”
    “更糟糕的是，‘秩序之子’們似乎也受到了某種刺激，他們的淨化行動變得更加極端和……具有攻擊性！雙方已經在第三城區爆發了大規模衝突！”
    “而且……”凱因的臉色鐵青，“我們監測到，有不明來源的、極其強大的邏輯幹擾波，正在覆蓋整個遞歸星上空！來源……疑似來自虛數空間的方向！”
    陳凡和蘇夜離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流放者的起義被他們阻止了，但流放者留下的“遺產”——那危險的“反邏輯武器構想”，似乎……已經被啟動了？是誰？
    第40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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