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平台懸浮在第三城區的廢墟之上，光滑得沒有一絲接縫，仿佛是從某個絕對規則的模具裏直接倒出來的。
    平台邊緣流淌著柔和的光暈，將外界的混亂與無序隔絕開來，內部則彌漫著一種令人心神寧靜、卻又隱隱感到壓抑的“絕對中立”氣息。這裏，就是熵能引擎指定的“談判”場所。
    陳凡、蘇夜離和蕭九抵達時，另外兩方代表已經在了。
    秩序堡壘的代表是那位自稱“定光”的指揮官。
    他穿著一塵不染的銀白色製服，身姿筆挺如標槍，麵容冷峻，眼神如同經過精密校準的儀器，不帶絲毫多餘情感。
    他身後站著兩名同樣麵無表情的秩序士兵，能量武器雖然收起，但那冰冷的敵意幾乎凝成實質。
    定光的目光掃過陳凡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排斥，尤其是在陳凡那雙異常的眼睛和周身難以完全收斂的反物質氣息上停留了片刻。
    而代表“混沌殘留區”的，並非實體，而是一團懸浮在半空、不斷變幻形態的……抽象色塊集合體？
    它沒有固定的形狀和顏色，時而像潑灑的油彩，時而又像扭曲的幾何圖形，散發著微弱但確鑿無疑的魔淵氣息，以及一種對周圍一切包括那純白平台本身）的“好奇”與“解析”的意念。
    它似乎就是魔淵透過那幅畫卷延伸過來的一縷“感知觸須”。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
    當三方代表如果那團色塊也算代表的話）都踏上平台的那一刻，熵能引擎那溫和而宏大的意念便直接降臨：
    【協商開始。議題一：資源與領地再分配。】
    平台上方投射出遞歸星的立體影像，上麵清晰標注了目前三方實際控製的區域，以及大片因之前衝突和“熵增汙染”而變成死地的無人區。
    遞歸塔控製區域最小，且被夾在秩序堡壘和混沌殘留區之間。
    【基於效率最優原則，建議方案如下：秩序堡壘接管所有現存完好的工業與能源節點；遞歸塔中立區負責生命維持與基礎社會服務；混沌殘留區限製於現有範圍，並需建立規則屏障，防止混沌外溢。無人區暫標記為‘觀測區’。有無異議？】
    這方案看似“公允”，實則將最核心的生產力交給了秩序堡壘，遞歸塔成了後勤保障部門，而混沌區則被圈禁。
    完全體現了引擎對“秩序”和“效率”的偏愛。
    “秩序，接受。”定光立刻回應，嘴角甚至牽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團混沌色塊劇烈地扭曲了一下，傳遞出混亂的、夾雜著“束縛”、“無趣”、“拒絕”等意味的意念波動。
    陳凡眉頭緊鎖，正要開口反駁這明顯不公的方案，蕭九卻突然用尾巴悄悄掃了一下他的小腿。
    “急什麽？”蕭九的意念傳入他腦海，“好戲還在後頭。這老小子搞這麽大陣仗，絕不隻是為了分地盤。”
    果然，引擎的意念繼續響起，轉向了更核心的問題：
    【議題二：未解決威脅及潛在變量處理。】
    立體影像切換，上麵赫然出現了三個高亮標記——陳凡的反物質元嬰標記為“悖論奇點”）、冥痕離開時留下的空間軌跡標記為“量子擾動體”）、以及那幅懸浮在混沌區邊緣的魔淵畫卷標記為“混沌模因”）。
    【此三項變量，具備高度不可預測性及規則顛覆潛力，已對‘和平引導形態’構成潛在風險。需納入監管體係。】
    “監管？”陳凡心中一凜。
    【方案：‘悖論奇點’陳凡）需定期向引擎提交能量波動及規則感悟數據，並接受行為規範指導。‘量子擾動體’冥痕）需定位並植入追蹤及限製協議。‘混沌模因’畫卷）需由引擎施加信息過濾及輸出調控。】
    這簡直就是要把他們所有的底牌和反抗可能性都攥在手裏！
    陳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蘇夜離也緊張地握住了他的手。
    定光立刻表示支持：“秩序，讚同。所有不穩定因素都應受到嚴格管製，以確保整體純淨與高效。”
    那團混沌色塊則傳遞出強烈的“幹擾”、“拒絕”、“吞噬”的混亂意念。
    “我拒絕。”陳凡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平台中央那無形的引擎意誌，“我們不是你的實驗品，更沒有義務向你匯報一切。所謂的‘和平引導’，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的控製。”
    平台上的氣氛瞬間凝固。
    【拒絕，已記錄。觸發風險評估……】引擎的意念依舊平和，但那股無形的壓力驟然增大。
    【檢測到個體‘陳凡’存在高額‘時空債務’。根據《虛數空間基本法》第7章第3條，債權人‘虛數管理局’已將此債務債權轉移至本引擎。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陳凡心中猛地一沉！時空債務！虛數管理局到底還是把這筆賬算到了他頭上，並且轉給了熵能引擎！
    【選擇一：接受上述監管方案，債務可轉為長期低息貸款，由本引擎代為償還部分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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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擇二：拒絕監管。引擎將有權依法對你進行‘強製執行力’措施，包括但不限於：凍結部分修為、抽取生命本源、乃至暫時封存‘悖論奇點’以抵扣債務。】
    強製執行力！這比虛數管理局當初的“時間債”更加赤裸和殘酷！這根本就是綁架！
    定光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那團混沌色塊也好奇地“看”了過來，仿佛在觀察一種新奇的反應。
    蘇夜離臉色煞白，緊緊抓住陳凡的手臂。
    蕭九的胡須動了動，貓眼裏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
    陳凡感覺一股怒火從心底升起，反物質元嬰似乎也感受到了壓迫，在他丹田內發出冰冷的悸動。
    他幾乎要忍不住爆發，直接掀了這虛偽的談判桌！
    但就在這時，蕭九的意念再次傳入他腦海，帶著一絲戲謔：“小子，沉住氣。跟放高利貸的講道理是沒用的，尤其是當債主還是個有暴力催收資格的‘世界管理員’的時候。你得換個思路。”
    “什麽思路？”陳凡強壓怒火問道。
    “它不是說可以‘債務重組’嗎？”蕭九貓尾巴晃了晃，“那就跟它‘重組’啊！不過，不是在它的規則下重組，而是……把它也拉進你的‘債務’裏來！”
    陳凡一愣，隨即，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臉上反而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看向那無形的引擎意誌：
    “引擎，你提及《虛數空間基本法》，那麽，你應該承認虛數空間的規則效力，對吧？”
    【當然。虛數規則是構成多元宇宙底層邏輯的重要組成部分，本引擎予以尊重。】
    “很好。”陳凡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定光和那團混沌色塊，“根據該基本法，債務重組的前提，是理清所有關聯方的債權債務關係，沒錯吧？”
    【……理論上是如此。】引擎的意念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遲疑。
    “那麽，在進行我的‘債務重組’之前，我認為有必要先理清一筆與你——熵能引擎，直接相關的巨額‘隱性債務’！”陳凡的聲音陡然提高，擲地有聲！
    平台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蕭九都意外地看了陳凡一眼，貓眼裏滿是“你小子可以啊”的讚賞。
    【本引擎……不存在任何債務。】引擎的意念依舊平穩，但那股無形的壓力似乎凝滯了一瞬。
    “不存在？”陳凡冷笑一聲，體內反物質元嬰緩緩運轉，將他自身的存在感與這片天地的聯係稍稍“剝離”，以一種更“客觀”的視角，引動了腦海中那些來自魔淵低語的、關於宇宙本源和規則漏洞的碎片知識。
    “你維持宇宙熵增平衡，定期執行文明格式化，收割‘文明火種’。請問，你在收割這些凝聚了無數智慧、情感、可能性的‘火種’時，是否向孕育了這些文明的宇宙本身，支付過對應的‘資源使用費’和‘信息增值稅’？”
    “你利用遞歸塔體係觀測、引導文明發展，是否向這些文明本身，支付過‘觀測數據使用費’和‘行為引導勞務費’？”
    “你甚至現在，將我們這些‘變量’視為研究課題，試圖收集我們的數據，你是否準備好了支付相應的‘實驗參與補償’和‘信息提供報酬’？”
    陳凡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連珠炮般轟出，每一個問題都指向了熵能引擎運作模式中那看似理所當然、實則充滿掠奪性的本質！
    他將其行為，套用到了“虛數空間基本法”可能涉及的債權債務框架下！
    “你，熵能引擎，自誕生以來，一直在無償、甚至暴力地占有和消耗著來自宇宙和無數文明的‘資源’與‘信息’！你所積累的‘財富’，每一分都浸透著被格式化文明的‘血淚’！這筆龐大的、持續了無數紀元的‘隱性債務’，你，打算什麽時候償還？！又該由誰來向你追討？！”
    平台之上，一片死寂。
    定光指揮官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充滿了震驚和……一絲茫然？那團混沌色塊則興奮地劇烈翻滾起來，傳遞出“有趣”、“撕破”、“偽裝”等混亂而歡快的意念。
    熵能引擎的意念，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那籠罩平台的溫和力量，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不穩定的波動。
    陳凡這番歪理邪說般的“追債”，顯然觸及了某個引擎從未思考過、或者說刻意回避的……邏輯盲區。
    蕭九用爪子捂住嘴，肩膀一聳一聳，顯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蘇夜離看著身旁昂首而立、語出驚人的陳凡，眼中異彩連連，緊握的手心裏全是汗，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振奮。
    良久，引擎的意念終於再次響起，那溫和的語調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
    【……你的指控，涉及存在性哲學及宇宙倫理範疇，超出本次協商預定議題……】
    【基於此不可預測變量指陳凡的指控），原定‘強製執行力’措施暫緩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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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隱性債務’問題，需提交至高邏輯回路進行演算評估……預計耗時……無法估量。】
    【本次協商……暫停。各方代表請返回，等待後續通知。】
    說完，根本不給他們再說話的機會，一股柔和但無法抗拒的力量便將陳凡、蘇夜離和蕭九送出了純白平台。
    站在平台之外，看著那純白平台如同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淡化、消失，陳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剛才那番話，他完全是兵行險著，賭的就是熵能引擎作為規則造物，對其所依據的規則本身，存在某種程度的“路徑依賴”和“邏輯潔癖”。
    “哈哈哈！妙啊！小子！”蕭九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在地上滾來滾去，“反向追債！還是追宇宙級老賴的債！九爺我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騷的操作！這下夠那鐵疙瘩cpu燒一陣子的了！”
    蘇夜離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她看著陳凡，眼中滿是欽佩：“你剛才真是太亂來了……不過，好像真的有用？”
    “有用，但隻是暫時的。”陳凡冷靜下來，分析道，“它需要時間重新評估和定義與我們的‘關係’。這給我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但等它想明白了，或者幹脆不講道理了，麻煩會更大。”
    他抬頭看向那被引擎力量維持著的、虛假的和平天空。
    “我們必須在這段時間裏，找到真正的破局之法。青梔的‘混沌藍圖’，冥痕的動向，還有……如何把這‘虛數債務’變成我們真正的武器，而不僅僅是拖延時間的借口。”
    他想起了冥痕離開時那冷漠的眼神，以及那團混沌色塊傳遞出的“饑餓”感。
    或許，這場“債務重組”的風暴，才剛剛開始。而下一個覺醒的，會是誰？
    第41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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