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意醒來之時，還在白城懷裏。
    白城不知道是沒睡還是比她早醒來，看她有動靜，將她扶了起來，自己也跟著坐起。
    “老婆，我們談談。”他的語氣卑微又酸澀。
    “別這麽叫我。”顏意斜他一眼，十分冷淡。
    “爸媽和爺爺奶奶他們身體有點不舒服，我一大早就讓十七他們去照顧了。你別擔心。”他語氣溫和，仿佛所說就是事實。
    顏意知道白城不會對顏家人怎麽樣，冷靜下來跟他談條件：“你的物資可以還給你，你還想要什麽我也能給你，不過你要放我和我的家人離開。”
    白城猩紅著眼，雙手按住她的肩：“我就是想要你啊！你也愛我的，對不對？”
    “可是為什麽？就因為我殺了人，你就不愛我了嗎？”
    “現在沒有法律了，這個世道有幾個人的手是幹淨的？！”
    他的聲音低了一點：“你的手就幹淨了嗎？”
    他捏著顏意的手微微用力，激動地祈求：“你就不能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嗎？我殺了他們對你有影響嗎？”
    顏意瞪大眼睛，用不可理喻的神色看著他。
    她愛他的正直無私、努力奉獻，愛他的少年無畏、熱血強大，也愛他的乖巧溫柔、撒嬌鬧騰……
    她本以為自己愛他的一切，感謝上天讓她覓得三觀契合的一生所愛。
    現在才發現，一切都被連根推翻。
    他偽裝得真好，她竟被他哄得團團轉。
    什麽叫做“對你有影響嗎？”
    因為他燒了禦豐，借徐光僑的手挑起禦豐和富貴幫的爭端，何清雯、許昌夫婦、景澤川……他們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才會消逝。
    怎麽會沒有影響，僅僅禦豐犧牲的188人，就毀了一百多個家庭！
    他們的自願犧牲本意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和家人，不是與家人天人兩隔為白城做嫁衣！
    更別說整個僑嶺滅族的打擊，顏意僅僅是聽著都覺得悲慘至極。
    再說樂正期，他為嶸城嘔心瀝血，最後卻身不由己為虎作倀，他就沒有不甘嗎？
    換位思考……他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他心狠手辣、毫無人性，自己也不過是被他利用過的一環。
    見顏意臉色沒有絲毫鬆動，他加快語速變得急切：“我答應你，即使我當上嶸城基地的基地長，我也會聽你的話，事事以你為先，你讓我怎麽管理我就怎麽管理。”
    他循循善誘：“我們一起發展種植，繼續賣藥，有學校有醫院，讓嶸城基地發展壯大，讓他們安居樂業，像在禦豐的時候一樣，好不好？”
    沉默彌漫整個空間，顏意凝著他，像是想從他眼裏探究出他說的幾分真幾分假。
    白城眼神懇切裏又帶著幾分惶恐和不知所措，濕漉漉地讓人不疑有他。
    過了好幾秒，她才點頭：“好。”
    白城說的沒錯，她的手也不幹淨。
    但顏意不會被他洗腦，她是迫不得已，他是為了實現自己的一己私欲——成為嶸城基地的基地長。
    顏意確實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享受他的愛，享受因他的權力帶來的優待。
    可是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她，不行。
    她非十分良善之人，但也無法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跟他在一起。
    而且，顏意毫不懷疑，要是自己不順著他，他也會毫不猶豫將自己殺死再兌換出來繼續為他鋪路。
    更何況，家裏人都在他手裏。
    白城像是沒想到顏意會這麽幹脆就答應，但他清醒又聰明，自然不會以為顏意這是認可他的做法。
    壓下心底難消的煩悶，先留住顏意再慢慢攻陷。
    他欣喜地給顏意鬆開手，在看到被繩子勒紅了的顏意的手時，眼睛一酸，心中的痛苦將他淹沒，大顆大顆溫熱的眼淚就這麽突然湧了出來：“對不起，老婆，對不起。”
    顏意有一瞬的窒息，她不明白，白城為什麽要演到這個地步，讓她強行冷硬起來的心像被一隻手驟然攥住，一寸一寸軟了下來。
    白城哭著將她死死擁入懷裏，顏意能感受到他的悲痛和顫抖，微微緊繃的身子也軟了下來。
    她乖乖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好了，別哭了。”
    許久，他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狗，眼睛裏是迷蒙的水霧，身子還在一抽一抽的。
    顏意簡直無法想象他聽著僑嶺男女老少哭喊求救時無動於衷的樣子。
    顏意最吃這一套，他知道的。
    顏意也知道。
    白城從一心算計到七分情真。
    顏意十分溢滿的愛卻隻剩三分——是對曾經舍身為她的少年白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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