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東北盛京郊野，老倌村的暮色總籠著層薄霧。任珊誕生在青磚灰瓦的老屋裏，膚若凝脂，眉眼含情，母親抱著繈褓中的她喃喃自語，說這是九天玄女遺落人間的明珠。誰也沒想到，這場祥瑞的降生，竟成了通往陰陽之境的引索——四個月大時，奶奶驟然離世，可老宅東屋的夜，從此再未安寧。
    老式民居的格局裏，東西屋以廚房相隔。每至子夜，東屋便傳來窸窣聲響，似有人翻箱倒櫃。月光透過糊著窗紙的木欞，在地上投下斑駁暗影，父親摟著母親屏息而臥，聽著牆那邊的動靜，連呼吸都不敢加重。若父親外出，母親便抱緊任珊，踩著露水奔往後院李奶奶家，身後仿佛有雙無形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們倉皇的背影。
    八歲那年，任珊記憶裏最深刻的，是母親深夜裏的異變。漆黑的夜，母親會突然從床上彈起，雙目圓睜，口中發出尖銳的嘶吼，四肢不受控地抽搐。父親慌亂的阻攔聲、弟弟驚恐的哭喊聲，混著夜風撞在老屋的梁柱上。求醫問藥的足跡踏遍南北二屯，實病虛症皆看，佛龕與仙家像越請越多，直到某個月圓之夜，母親焚香叩拜，頂香出馬，成為了老倌村新的“出馬仙”。
    自那以後，老宅門檻被踏得發亮。丟豬的李家二叔滿麵愁容地趕來時，任珊正趴在窗欞上數星星。母親淨手焚香，青煙繚繞中，她吐出一串古怪音節，似梵音，又似林間百鳥爭鳴。任珊被喚到跟前，母親指尖劃過她眉心，恍惚間，女孩的瞳孔泛起奇異微光。畫地成圈的刹那，任珊隻覺眼前白霧翻湧，待霧氣散去，竟是一片金黃的玉米地，黑豬正貪婪啃食秸稈。
    “豬在苞米地！”任珊脫口而出。李家二叔的驚呼聲與母親篤定的點頭聲同時響起。當黑豬在東山下的玉米地被尋回，李家二叔掏出的謝禮被母親婉拒：“謝仙家庇佑。”此後，任珊成了老宅裏特殊的“天眼”。尋項鏈、覓走羊、斷失竊案，她總能在母親施法後，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真相。那些藏在暗處的線索，在她眼中如同螢火，熠熠生輝。
    寒來暑往，任珊在一樁樁奇事中成長。午夜的仙語、指尖劃過眉心的清涼、眼前忽現的異象，都成了她生命的注腳。當第一縷晨光穿透老宅的霧氣，她望著供桌上嫋嫋升起的香煙，恍惚間看見無數虛影在煙霧中穿梭——那是她與仙家早已糾纏不清的緣分，在歲月裏悄然生根，靜待破土而出的那天。
    隨著年歲漸長，任珊與仙家的羈絆愈發深邃神秘。某個深秋傍晚，鄰村婦人哭哭啼啼找上門，說兒子進山砍柴後音訊全無。母親照舊燃香起咒，任珊卻未等母親示意，便覺眉心發燙，眼前浮現出雲霧繚繞的深山景象。枯枝雜草間，一抹衣角若隱若現，少年被困在斷崖下的枯樹杈間，奄奄一息。
    “在鷹嘴崖下！”任珊聲音顫抖，冷汗浸透衣衫。母親神色凝重，掐指一算，催促眾人即刻出發。當村民們在暮色中找到少年時，發現他的處境竟與任珊描述分毫不差。自此，任珊“小仙姑”的名號不脛而走，連百裏外的人都慕名而來。
    然而，這份天賦並非毫無代價。每當夜深人靜，任珊總能聽見細碎低語，似在耳畔，又似從虛空傳來。夢中常出現模糊身影，身著古裝，對她作揖行禮，醒來後卻記不清模樣。更詭異的是，她偶爾會陷入恍惚，身體不受控製，口中吐出陌生語言，待清醒時，才知是仙家借她之口與人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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