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子討封之林間奇事
    一道黃影，快得像一道劈開濃霧的閃電，猛地從荊條叢中躥了出來，穩穩地落在朱本六麵前不足五步遠的地方。不是尋常野獸的四肢著地，而是像人一樣，直挺挺地立著！它個頭比一般黃皮子大出一圈，一身油光水滑的黃毛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油亮光澤。最駭人的是它身上，竟套著一件破爛不堪、沾滿泥垢的舊戲服！暗紅色的布料早已褪色發黑，寬大的袖子拖曳在地。兩隻小小的眼睛，在濃霧中閃著兩點幽幽的綠光，像兩簇來自墳塋深處的鬼火，一眨不眨，死死地釘在朱本六臉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凍結了。林子裏死寂一片，連蟲鳴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朱本六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還有血液衝擊耳膜的轟鳴。腿肚子不受控製地劇烈哆嗦起來，一股強烈的尿意猛地衝上小腹，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當場癱軟下去。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了鍋。村裏老輩人代代相傳的、帶著無盡敬畏和恐懼的警告，像冰冷的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黃皮子討封！
    就在他腦子一片空白，冷汗順著鬢角小溪般淌下，幾乎要打濕肩頭的粗麻布衣時，那直立著的黃皮子，突然咧開了尖嘴。
    一個幹澀、尖銳、帶著一種非人腔調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刮在粗糲的砂石上，突兀地刺破了死寂：
    “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空氣徹底凝固了。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進了朱本六的耳朵，再鑽進他的腦子，攪得天翻地覆。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瞬間湧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完了！真的是它！就是那最要命的討封！
    巨大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髒，用力擠壓。眼前甚至開始發黑。他要是答錯了，自己這條賤命交代了就交代了，可家裏病得隻剩一口氣的老娘怎麽辦？村裏那些靠山吃山、世代居住於此的鄉親們怎麽辦？難道都要跟著遭殃？那黃皮子綠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在無聲地催促，又像是在嘲弄他的渺小和恐懼。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不能慌！朱本六猛地一咬舌尖，一股尖銳的腥甜瞬間在口腔裏彌漫開，劇烈的疼痛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的恐懼。他強迫自己混亂的腦子飛速轉動起來。村頭瞎眼的老薩滿，在夏日納涼時，煙袋鍋子明明滅滅，曾含糊不清地念叨過：“……碰上討封的，不能直說……得繞彎子……看心性……看善惡……”
    對！善惡！
    朱本六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腐殖質腥味的空氣直灌入肺腑，反而讓他最後一絲顫抖也壓了下去。他挺直了因為恐懼而有些佝僂的脊背，迎著那雙綠油油的、非人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清晰，帶著一種山民特有的、與天地討生活的厚重：
    “你這黃皮子……”他開口，聲音還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啞，但已不再抖，“修行不易啊。深山老林，風霜雨雪，熬了多少年歲才走到這一步？”
    那黃皮子小小的耳朵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綠眼裏的光芒閃爍不定，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在仔細分辨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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