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24章 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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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帝都的雨下了一整夜,把那股子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衝淡了不少。
    可這空氣裏的寒意,卻是怎麽也散不去。
    皇宮,禦書房。
    這裏本該是整個元熙帝國權力的心髒,此刻卻安靜得像是一座墳墓。
    年輕的四皇子元子鈺縮在寬大的龍椅角落裏,那身還未來得及修改尺寸的明黃龍袍穿在他瘦弱的身上,顯得格外滑稽,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若是放在尋常百姓家,這個年紀正是鮮衣怒馬、招貓逗狗的時候。
    可生在皇家,尤其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望。
    咯吱。
    禦書房那扇沉重的楠木大門被人推開。
    元子鈺渾身猛地一哆嗦,下意識地想要往龍椅底下鑽,那張蒼白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牙齒打顫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格外清晰。
    “陛下,這龍椅坐得可還舒服?”
    一道修長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來人並沒有穿那身令百官膽寒的攝政王蟒袍,而是一身閑適的月白常服,手裏還把玩著兩個核桃,轉得哢哢作響。
    楚墨。
    這個名字如今在元熙帝都,能止小兒夜啼。
    元子鈺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想要站起來行禮,卻發現雙腿軟得像是麵條,根本使不上勁。
    “攝......攝政王......”
    “嗯?”楚墨挑了挑眉,腳步不停,徑直走到禦案前。
    他伸出手,在那堆積如山的奏折上隨手翻了翻,然後像是扔垃圾一樣扔到一邊。
    “陛下這稱呼,生分了。”
    楚墨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快被嚇尿的新君,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撐在禦案上,那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瞬間將元子鈺淹沒。
    “臣受先帝遺詔,輔佐陛下登基。”
    “按照民間的規矩,陛下是不是該喊臣一聲......老師?”
    元子鈺瞳孔驟縮。
    老師?
    這哪裏是老師,這分明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
    可他不敢不叫。
    老三死得有多慘,他是親眼見過的。那滿地的碎肉,到現在還是他的噩夢。
    “老......老師......”
    元子鈺的聲音細若蚊蠅,帶著哭腔。
    “哎,這就對了。”
    楚墨臉上的笑容瞬間燦爛起來,那模樣,就像是看著自家剛學會叫人的大侄子。
    他繞過禦案,走到龍椅旁。
    元子鈺嚇得就要彈起來讓座,卻被楚墨一隻手按住了肩膀。
    那隻手修長有力,掌心溫熱,可在元子鈺感覺來,卻像是一塊烙鐵,燙得他渾身發顫。
    “陛下別動,這位置,是你坐的。”
    楚墨彎下腰,湊到元子鈺耳邊,語氣溫柔得有些詭異。
    “臣今天來,是要給陛下上第一課。”
    “這當皇帝啊,其實是個高危職業。”
    “你看,你大哥失蹤了,你二哥失去大勢,你三哥......昨晚剛變成餃子餡。”
    聽到“餃子餡”三個字,元子鈺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知道為什麽他們都倒黴了嗎?”
    楚墨也不嫌棄,依舊笑眯眯地問道。
    元子鈺拚命搖頭,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因為啊,他們都太聰明了。”
    楚墨歎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聰明人總是想得多,想要權,想要兵,想要把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抓在手裏。”
    “這人啊,手就那麽大,抓的東西多了,命就薄了。”
    說著,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枚沉甸甸的玉璽。
    那是象征著元熙至高權力的傳國玉璽。
    咚。
    楚墨隨手將玉璽扔在禦案上,發出一聲悶響,嚇得元子鈺又是一抖。
    “陛下,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性子軟,膽子小,還沒什麽主見。”
    楚墨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玉璽上的龍紋,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些在別人看來是缺點,但在臣看來,這可是大大的優點。”
    “隻要陛下保持這份‘優點’,臣保你這一輩子榮華富貴,酒池肉林,想玩什麽女人玩什麽女人,想修什麽宮殿修什麽宮殿。”
    “甚至......”
    楚墨頓了頓,嘴角的弧度越發玩味。
    “臣還能保你長命百歲,安安穩穩地老死在這張龍椅上。”
    元子鈺愣住了。
    他雖然懦弱,但不傻。
    這話裏的意思太明顯了。
    隻要他肯當個聽話的傀儡,肯當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他就能活。
    不僅能活,還能活得很滋潤。
    這對於一個從小生活在死亡陰影下的皇子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真......真的?”
    元子鈺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眼神裏既有恐懼,又有一絲希冀。
    “君無戲言。”
    楚墨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頰,動作輕慢得像是在拍一條狗。
    “不過,前提是......”
    “陛下得學會怎麽當個好學生。”
    “這就叫......”楚墨指了指桌上的奏折,又指了指自己,“萬事不操心。”
    元子鈺看著那如山的奏折,又看了看麵前這個雖然笑著卻眼底冰冷的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終於做出了決定。
    噗通。
    這位剛剛登基不到一天的新君,竟然直接從龍椅上滑了下來,跪在了楚墨腳邊。
    “學生......謹遵帝師教誨!”
    “以後朝中大事,全憑帝師做主!學生絕不過問半句!”
    楚墨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年天子,眼底閃過一絲無趣。
    這就跪了?
    還以為皇家的種,多少能有點骨氣呢。
    不過這樣也好,省事。
    “陛下快起來,這是做什麽,折煞老臣了。”
    楚墨嘴上說著惶恐,身子卻連動都沒動一下,甚至還理了理袖口。
    “既然陛下如此信任,那這副擔子,臣就勉為其難地挑起來了。”
    他轉過身,背對著元子鈺,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聲音變得冷淡了幾分。
    “對了,陛下。”
    “再過三日就是登基大典。”
    “到時候,可能會有些不長眼的老東西跳出來掃興。”
    “陛下若是害怕,到時候就把眼睛閉上。”
    “老師會替你把垃圾都掃幹淨的。”
    ......
    入夜。
    帝都,西城區一處不起眼的宅院。
    這裏原本是一處荒廢的王府別院,位置偏僻,四周全是雜草。
    可此時,這破敗的院子裏卻聚集了十幾號人。
    若是有人看見這些人的麵孔,定會大吃一驚。
    禮部尚書、兵部侍郎、禦史大夫......
    清一色的朝廷重臣。
    更有兩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上首,一位是當朝太傅,一位是鎮國公。
    這兩人,是元熙帝國僅存的碩果。
    屋內沒有點燈,隻有炭盆裏微弱的火光映照著眾人陰沉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