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小書鋪熱熱鬧鬧，相比平時的靜膩舒雅，多了些市井煙火氣，滿座的茶區大家圍爐煮茶，就連書鋪筆墨文卷的擱架前，都多了些手捧書卷，卻眼神遊離的側耳傾聽者。
    齊鈺坐在窗邊的矮桌前，自顧自的泡著茶水，沐沐也從入定中休整過來，像個小大人般的跪坐在蒲團上，捧著齊鈺推過來的茶盞，小口的品著茶香。
    客人們分享著自己聽來的，或是親眼所見的事情，鹿城仿佛在一夜間換了天地，大家這一上午的見聞和經曆，不隻是西邙人被趕出了鹿城，而是就連郡府衙門裏的官員，似乎都和曾經的那些權貴不太一樣了。
    多了親和，多了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好似廟堂裏的菩薩佛陀，不再是單純的享受跪拜和供奉，而是變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真的走下神壇，躬行在人間了。
    議論最多的，是那些如陰雲籠罩在頭頂的世家豪族，百姓看到一輛輛的囚車裏，裝著的失魂落魄的貴人，再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神態，惶恐無助，像極了曾經麵對他們的自己。
    百姓眼裏西邙人的入駐，也僅是掌權者的退讓，不論誰當政，至少目前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聯，沒有經曆淪陷後的屠殺劫掠，隻不過帶著卑微屈辱，接著生活而已，哪怕被動的接受，也好過螳臂擋車般無謂的抗爭吧！
    可是看到世家豪族被掀翻，那種隱藏在心裏的陰霾和靈魂深處的壓抑，一下子被無限的放大，回想著曾經很多年，都是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從出生就被定義為底層、貧民、小人物。
    那種刻在腦門上的卑微，那種活在權貴麵前的謹小慎微，在這一刻終於可以釋放出來，那是解脫一般的滋味讓人迷醉。
    齊鈺看著臉上笑意盎然的茶客們，和沐沐交換了個眼神，小聲地說道“百姓要的不多，他們能接觸到最多的，無非就是個衙邑官差而已，官商勾結官官相互之下，官場不正導致吏員不良。這些最終都壓在了百姓身上，沒有了庇護，沒有了公理道義，更沒有為百姓做主的官吏，那他們就會活在滿是陰霾的天地裏，這還是因為景國從戰亂裏走到安寧，若是這樣的形勢再經曆些年，沒有西邙入侵，也會出現危局。”
    齊鈺用眼神示意沐沐，看向眼前的那些茶客“看到了吧，他們笑的多開心，那是發自內心的暢快，我們在慶國也見到了不少，權貴世家造成的危害，權力一旦失去了監察，最終都會演變成謀私的手段。世家的形成其實也是其祖輩，一代代付出努力換來的，有過卓絕的付出，也有過風采奕奕，更有無數人拋頭顱灑熱血，可是後輩忘記了昔日祖輩的初衷，把這一切都當做家族餘殷，當做理所當然的回報。”
    沐沐沒有那麽多的感觸，但是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齊鈺話裏的意思，沐沐能聽懂一些，也知道殿下內心不喜歡世家豪族，但是聽殿下和陸公的對話，殿下不是把所有的世家貴族都劃為敵對的，具體的區分殿下心裏有很多的衡量。
    書鋪裏的喧囂，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來來往往換了幾波人，啟安和彩兒都在書鋪裏幫著燒水更換茶具，直到客人見少，才放鬆下來坐到齊鈺身邊。
    彩兒坐下後捶著自己的小臂，雖然白日有過一上午的休息，可是一夜未眠的疲憊，還是讓采兒有些困倦，捂著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氣，才側過頭看向齊鈺“先生，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齊鈺伸手輕輕拂過彩兒的頭頂，彩兒的秀發很是柔順，白日清洗過的頭發，還帶著淡淡的花香。
    齊鈺在彩兒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才開口回複道“這個暫時還定不下來，需要看後麵的時局來定，若是林奉鹿吃掉了跑了那部分，那就向啟城以西的幾個郡，若是北方那邊對南方施以威壓，那就要在這裏待一陣子了，包括家裏都要大批人馬過來了。”
    看彩兒懵懂的點著頭，齊鈺不禁問道“想家了？”
    彩兒臉上帶著微笑的點點頭“想家了，想寶兒柳兒，還想夕瑤和妞妞，沒有柳兒在後麵每天姐姐、姐姐的叫著，好像少了什麽！”
    齊鈺腦海裏映射出幾個小娃娃的樣子，臉上不自覺的柔和了許多，看著彩兒那帶著困頓的眼睛，給彩兒倒了杯茶水，推了過去:“彩兒，若是這邊時局沒有大的變動，想不想去趟京城，我們走水路去京都看看！”
    彩兒聽到齊鈺要去京都，連忙擺擺手規勸道“先生，您現在和曾經不一樣，而且危險不隻是來自北方的威脅，還有來自慶國朝堂和貴族的。來這裏沒什麽人會注意到我們，可是京城不一樣的，那裏很多人都見過您，誰又知道哪個人轉過身，不是另一副麵孔呢！”
    齊鈺隻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不能這般任性，三州之地近百萬人的希望可擔在自己身上啊，就連陸公估計都不會任由自己任性。
    來這裏之前也是多方部署，加上自己輕車簡從之下，還有兩位聖境護佑，在這裏也沒人會知曉自己的身份，即使出現問題，也可以在果兒幾人的保護下撤離，洛家也給自己特意留了船隻，隨時接應自己離開。
    齊鈺單獨行動下炸毀軍糧庫，陸清塵到來後，還為此和齊鈺好好地談了一番，齊鈺到來是為了三州軍隊試練而來，練兵的同時從世家身上謀取財富，這些都是既定計劃。
    齊鈺過來也僅僅是做個前期的摸底，畢竟幾萬軍隊跨境作戰，親自過來摸排做規劃，這都是可以理解的，可齊鈺甘願冒著風險去製造戰機，這也讓陸清塵有些生氣。
    齊鈺輕輕皺起眉頭，裝作有些頹廢的樣子哀歎道“哎呀，現在不自由啊，出門都得這個管著那個勸著，哎呀，我的浪子之心破碎了！”
    小彩兒看齊鈺的搞怪的樣子，“噗嗤”的笑出聲來“可沒人敢管先生的，大家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開著玩笑，說說笑笑的氣氛再次熱鬧起來，啟安在一旁看著殿下和彩兒說笑，就像是個兄長在逗弄自己的小妹一般，沒有一絲上位者對下人間的威勢，既是羨慕又有些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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