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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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凝重沉默的間隙,一隻毛茸茸的手肘不輕不重地捅了一下我的肋骨。
    我側過頭,對上齊天那雙閃爍著促狹金光的火眼金睛。他湊得極近,一股混合著淡淡猴騷味和戰鬥後硝煙的氣息撲麵而來,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帶著他那招牌式的、能把神佛都氣得三屍神暴跳的賤兮兮的語調
    “喂,小子,”
    他擠眉弄眼,下巴朝那老鬼和周圍光怪陸離的集市努了努,“聽見沒?‘公平交易,童叟無欺’嘿!你不是那什麽……嗯?三界六道、陰陽輪回正統所在、至高無上的酆都大帝嗎?執掌幽冥律法,總管萬靈輪回,好大的名頭!怎麽著?在你這堂堂大帝治下,凡間地頭上,還能憑空冒出這麽個藏汙納垢、不講規矩的鬼市子?買賣記憶情感?截留亡魂不去地府報道,反倒在這兒當什麽‘迷途者’?你這大帝的麵子……嘖嘖嘖,”
    他搖著毛茸茸的腦袋,發出誇張的咂嘴聲,“俺老孫看啊,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嘍!你這地府,管理水平真不咋地,漏洞百出,哈哈哈!”
    他這通揶揄如同連珠炮,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地鑽入我們每個人耳中。蘇雅忍不住抿嘴,似乎想笑又覺得場合不對。黑疫使喉間發出低沉的、仿佛漏風箱般的“嗬嗬”聲,似是無聲的嘲笑。連趙雲緊繃的麵容都微微抽動了一下。
    我眼角跳了跳。這猢猻,從來就不知道“場合”二字怎麽寫。被他這麽一攪和,方才那點因未知而產生的沉重壓力倒是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被戳到痛處的惱火和啼笑皆非。
    的確,作為新晉的酆都大帝,宣告幽冥獨立,不受符詔不奉佛旨,結果自家後院(雖然是陽間)卻出現了這麽個明顯違背陰陽秩序、甚至可能截流亡魂的詭異之地,這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我臉上。齊天這話糙理不糙。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股被猴子撩起的火氣強行壓下,心神在瞬間沉入古井無波的狀態。酆都帝印在識海中微微震顫,散發出幽深威嚴的氣息,幫我抵禦著此地無處不在的、試圖撩撥心緒的詭異力量。
    神識傳訊,瞬間連接所有夥伴“都穩住。這地方規則詭異,能直擊心神。它要‘交換’,絕無可能。任何付出都可能讓我們失去自我,淪為那些‘迷途者’一樣的行屍走肉。”
    目光掃過那看似和善,實則眼底藏著貪婪與冰冷的老鬼,以及周圍那些看似熱鬧,實則麻木詭異的“交易者”“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這墟市必有核心,或是有主之物。逼它出來!動手,無差別攻擊,看看這鬼地方的成色!齊天,護住蘇雅側翼。子龍,策應全局。大師,枯寂之力準備侵蝕此地質地。我來開路!”
    神識傳訊快如電光石火,幾乎在我壓下火氣的下一刻就已完成。
    “哼,想要代價?朕的代價,隻怕你收不起!”我冷哼一聲,不再掩飾氣息。刹那間,磅礴的幽冥帝氣混合著經過調和但仍顯霸道的人皇願力透體而出,雖受陽間規則壓製,不及地府時那般如淵如海,卻也瞬間將這永恒黃昏般的墟市照亮了一瞬,帶來一種秩序與威嚴的壓迫感!
    那老鬼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化作驚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然而,未等他再有反應,齊天早已按捺不住。聽得可以動手,他狂笑一聲“早就該如此!跟這些鬼東西廢什麽話!吃俺老孫一棒!”盡管金箍棒尚未完全重鑄,但他隨手凝練出的金光巨棍已然帶著崩山裂地的威勢,朝著最近的一個賣著扭曲光影的記憶氣泡的攤位狠狠砸落!
    轟隆!
    攤位瞬間破碎,那記憶氣泡發出一聲尖嘯,如同破裂的肥皂泡般湮滅,裏麵的光影扭曲著消散。周圍的幾個“行人”發出無聲的嘶吼,身形一陣模糊。
    幾乎同時,趙雲龍膽亮銀槍一振,槍出如龍,璀璨的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閃電,直刺向旁邊一個封裝著猩紅色情感的琉璃瓶攤位!槍芒過處,琉璃瓶紛紛炸裂,裏麵封裝的情感如同鮮血般潑灑出來,卻又在接觸到銀光的瞬間蒸發殆盡。
    黑疫使雙手合十,低誦一聲晦澀的佛號(雖然與他現在的行為毫不相幹),周身彌漫出灰黑色的枯寂之力,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向著四周的建築和地麵蔓延。
    凡是被枯寂之力觸及的地方,那些虛幻的、仿佛由光影構成的建築開始迅速變得灰敗、腐朽,仿佛經曆了千年的時光侵蝕,發出“哢哢”的碎裂聲。
    蘇雅指尖流淌出清冽與枯寂交織的淨流,如同護身緞帶般環繞周身,主要進行防禦和淨化可能襲來的精神衝擊。
    我並指如劍,鎮魂劍雖未出鞘,但一道凝練至極、蘊含著帝氣威嚴與靈魂撕裂之力的灰黑色劍芒已然橫掃而出,目標直指那目瞪口呆的老鬼以及他身後那片最密集的攤位區域!
    劍芒過處,無論是陰魂、精怪、還是那些形態各異的建築,都如同被投入烈焰的蠟像般迅速消融、崩塌!淒厲的、無聲的慘嚎在精神層麵響起,整個百鬼墟市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麵,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混亂與崩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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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攻擊狂暴而迅捷,一時間,竟真有種摧枯拉朽之勢。那些“迷途者”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似乎連恐懼都失去了。更多的墟市“居民”則驚恐地四散奔逃,或者化作青煙試圖躲藏。
    “哈哈!不過如此!”齊天打得興起,金光縱橫,又將一座雕梁畫棟卻歪歪扭扭的閣樓砸塌了一半,“就是個樣子貨!一捅就破!”
    然而,我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不對勁。我們的攻擊確實造成了破壞,但這些破壞…似乎流於表麵。那些被摧毀的攤位、建築,甚至是一些被波及的“居民”,在消散之後,其存在過的痕跡正在被墟市本身快速“修複”或“覆蓋”。
    新的、同樣詭異的光影在廢墟上重新凝聚,雖然緩慢,卻堅定不移。而且,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一個像樣的“守衛”或者“管理者”出現。
    這墟市,仿佛是一個擁有自我修複能力的巨大幻境,或者是一個更深層次存在的…外殼?
    就在我心生疑慮之際,異變陡生!
    毫無征兆地,整個喧囂崩亂的墟市驟然一靜。不是聲音的消失,而是一種所有“運動”和“變化”被強行按下的靜止。那些飛散的碎片、奔逃的身影、逸散的能量…全都凝固了一瞬。
    下一刹那,五道截然不同、卻同樣扭曲詭異的光芒毫無征兆地從墟市五個不同的方向射出,並非攻擊我們的肉身,而是如同精準的鎖鏈,瞬間沒入我們五人眉心!
    “小心!”我隻來得及發出一聲警告,便感覺一股冰冷、粘稠、充斥著無數紛亂雜念和扭曲欲望的力量強行衝入了我的識海!
    眼前的一切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破裂、旋轉、重組。
    不再是喧鬧的墟市,而是莊嚴肅穆的酆都大殿。但我並非坐在帝座之上,而是被漆黑的、仿佛由無數哀嚎魂靈凝聚而成的鎖鏈緊緊捆綁在殿中!下方,文武鬼臣肅立,墨鴉、厲魄、夜梟皆在其中,但他們的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提線木偶。
    一個模糊不清、卻散發著與我同源帝氣的高大身影端坐帝位,聲音宏大而冰冷,帶著審判的意味“李安如,汝僭越稱帝,擾亂陰陽秩序,致使孽障叢生,百鬼墟市此等邪地現世,皆汝之罪!欲贖罪乎?交出汝‘統禦幽冥之權柄’,自貶為尋常鬼卒,永鎮孽鏡台下,此間秩序,方可重歸正統!”
    強大的壓迫感試圖讓我屈服,讓我承認這莫須有的罪名,讓我交出辛辛苦苦奪來、承載著無數期望的帝位權柄。那誘惑直指內心深處對“秩序”的渴望和對“責任”的焦慮。
    但我隻是冷冷地看著那帝座上的模糊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朕之權柄,源於血戰,承於大帝,受萬靈願力所鍾,豈是你這藏頭露尾、竊據墟市的魑魅魍魎所能覬覦評判?幻象,給朕破!”
    酆都帝印在識海中大放光明,磅礴帝氣與堅定意誌合一,如同烈陽融雪,瞬間將眼前的森羅大殿和那虛假的審判者衝得支離破碎!那冰冷的鎖鏈寸寸斷裂。
    下一刻,我回到了現實中,此時,齊天正在不停地罵罵咧咧,蘇雅也在不停地流淚,趙雲非常鬱結,反倒是黑疫使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我連忙發問,原來在我遭受幻境的同時,他們也未能幸免。
    齊天的眼前是花果山,水簾洞。但不再是仙家洞府,而是化作了烈焰熊熊的煉獄!無數猴子猴孫被漆黑的鎖鏈捆縛,在火海中哀嚎掙紮。一個宏大而邪惡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孫悟空,汝之桀驁,汝之自由,便是原罪!看呐,因汝之不臣,汝之故土盡成焦土,汝之孩兒盡受煎熬!付出你的‘自由’,甘願戴上新的金箍,臣服於墟市之主,吾便即刻釋放它們,還你花果山安寧!”
    小猴們淒厲的哭喊“大王救命!”“大王,我們好痛啊!”
    齊天說那景象逼真至極,甚至能聞到毛發燒焦的氣味。齊天的眼睛紅了,睚眥欲裂,一股暴戾到極點的氣息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啊啊啊!放開它們!”他發出震天怒吼,金箍棒碎片嗡鳴,幾乎要不管不顧地砸出去。但就在最後一刻,他火眼金睛猛地迸射出璀璨神光,死死盯住火焰中一個細節——一隻小猴的眼淚落在地上,竟然沒有蒸發,反而像墨點一樣暈開。
    “假的!”他這才猛地醒悟,滔天的怒火瞬間轉化為被愚弄的狂暴殺意,“敢拿俺老孫的孩兒們耍弄!給俺老孫滾出來!吃我一棒!”他不管不顧,凝聚全部力量,一棒狠狠砸向那虛假的花果山天空!幻境劇烈震蕩,開始破碎。這才回到現實,但他狂怒下的力量幾乎波及旁邊的攤位,被我及時分出一道神識強行約束了一下,才沒讓攻擊完全擴散。
    而蘇雅的幻境則是站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下,是江城老家那條熟悉的巷口。她小時候就因意外死去的姐姐正站在那裏,穿著一身素淨的裙子,笑容溫婉如水,朝她伸出手“小雅,回來了?姐姐好想你。來,回家了。”旁邊,許仙推著自行車,臉上帶著有些靦腆卻幸福的笑容“小雅,今天做了你愛吃的菜。”甚至遠處,項羽、劉邦的身影若隱若現,向她頷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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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畫麵如此真實,充滿了她渴望卻再也得不到的溫暖。她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模糊了視線。
    “姐姐…許仙大哥…”她哽咽著,幾乎要邁出腳步。
    那個所謂的姐姐笑容更加溫柔,聲音帶著魔力“小雅,留下來吧,我們永遠在一起。隻要你願意……把你最快樂的那段記憶留在這裏,你就能永遠擁有這份溫暖了。忘了那些廝殺,那些責任,好嗎?”
    一份契約般的波動浮現,誘惑她交出與我定情、與朋友們並肩作戰等最珍貴的快樂記憶。
    蘇雅淚流滿麵,身體因激動和悲傷微微顫抖。她渴望這一切,幾乎無法抗拒。但就在她即將迷失的瞬間,她看到了那姐姐眼底深處那一絲不屬於人的冰冷和空洞,看到了“許仙”笑容下僵硬的輪廓。
    “……不。”她猛地後退一步,用力擦去眼淚,清冽與枯寂的力量在周身湧動,護住心神,“姐姐和許仙大哥……他們希望我快樂地活下去,帶著他們的份一起,而不是用遺忘過去來換取虛假的幻影!你們……休想玷汙我的記憶!”幻境因她的拒絕而開始波動、淡化。
    黑疫使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極致“純淨”的空間。一切都是絕對的虛無,沒有光,沒有暗,沒有聲音,沒有物質,甚至連“存在”的概念都變得模糊。一個空洞卻宏大的聲音直接響徹他的“認知”“看呐,這才是終極的‘藝術’,超越一切色相、一切感知的‘虛無之美’!皈依吧,獻上你所有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放棄你所有的感官,便能融入這永恒的偉大寂靜,見證這無上的美!”
    這幻境直接針對他追求“枯寂”本質的癖好,試圖以更極端、更徹底的“虛無”來誘惑他。
    黑疫使那被帽簷遮蓋的麵容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周身彌漫的枯寂之力卻沒有任何波動。片刻後,他發出一聲極其鄙夷的“嗤”聲。
    “嗬嗬……無知妄念。”他的聲音沙啞而平靜,帶著一種研究者看到拙劣仿製品時的嫌棄,“枯寂,是衰亡,是終結,是萬物必然的歸宿,其中蘊含著生死輪轉的大恐怖與大莊嚴!而非汝等所呈現的,這空洞、蒼白、毫無內涵的‘無’!連‘寂’都算不上,也配稱‘美’?也配與貧僧追求的藝術相提並論?汙人眼界,散了吧。”
    他甚至懶得動手破解,隻是固守本心,那極致的“虛無”幻境便因無法撼動他分毫而自行開始崩潰,如同褪色的畫布。
    趙雲的幻境最為嚴峻直白。他赫然置身於白帝城!病榻之上,劉備麵色蠟黃,氣若遊絲,周圍是諸葛亮、關興、張苞等熟悉的麵孔,皆麵帶悲戚。托孤的景象重現。
    然而,場景扭曲而壓抑,充滿了責問的氣息。劉備忽然猛地睜開眼,死死盯住趙雲,眼神不再是當年的信任與托付,而是充滿了痛苦與質疑“子龍!子龍!朕的好兄弟!朕於此地托付社稷與幼主,盼你匡扶漢室!可你呢?!千年已過!千年了啊!你在何處?朕魂魄流離失所,鎮守於此等陰陽絕地,受盡煎熬苦楚!你為何遲遲不來?!莫非忘了桃園之誓?忘了長阪坡前的肝膽相照?你的忠義……莫非隻是虛言?!”
    聲聲質問,如同巨錘砸在趙雲的心口!尤其是“桃園之誓”和“長阪坡”,幾乎擊碎他的心理防線。他雖然是在長阪坡後力竭而亡,以英魂之身存世,但生前死後,對劉備的忠義之心從未改變,尋找主公下落是他千年來的執念!
    幻境中,劉備的聲音愈發淒厲“證明給朕看!你的忠義未曾改變!交出你對‘手足之誓’的執著,來跟朕一起,朕便信你!朕便告訴你朕在何處!”
    交出對誓言的執著?那等於交出了他趙雲存在的核心意義!
    趙雲身軀劇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握槍的手青筋暴起,劇烈顫抖。巨大的痛苦和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愧疚感淹沒了他。他看到眼前的“劉備”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容,看到“諸葛亮”等人投來的懷疑目光……
    他猛地單膝跪地,龍膽槍重重頓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低著頭,肩膀劇烈起伏,仿佛承受著千鈞重壓。
    良久,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雖然仍有痛苦,卻已被一種無比銳利、無比堅定的光芒所取代!那光芒如同劃破迷霧的閃電,直刺虛幻的核心!
    “主公……絕不會如此質疑雲之忠義!”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縱是千年萬年,雲尋訪主公之心天地可鑒!此等離間之言,亂心之語,絕非吾主劉備所能出!幻象安敢欺我?!”
    他暴喝一聲,聲如龍吟“雲之忠義,天地可鑒,豈容你這魍魎幻境玷汙!破!”
    磅礴的忠義之氣混合著精純無比的英魂之力轟然爆發,如同純白的光柱,瞬間衝垮了扭曲的白帝城幻境!龍膽槍發出一聲激昂的長鳴!
    ……
    我睜開眼,周身帝氣奔湧,將最後一絲侵入識海的冰冷粘稠之力徹底震散。眼前依舊是光怪陸離、正在緩慢自我修複的百鬼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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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如!”蘇雅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她臉色蒼白,眼角還掛著淚珠,正急切地看著我。
    “沒事了,幻象而已。”我沉聲道,迅速看向其他人。
    “操!什麽玩意兒!敢變你孫爺爺的花果山!”齊天罵罵咧咧,金箍棒虛影還在嗡嗡作響,他眼神凶狠地掃視四周,顯然餘怒未消。
    黑疫使整理了一下他的帽簷,發出平靜的“嗬嗬”聲“雕蟲小技,徒惹人笑。”
    而趙雲,他拄著龍膽槍,微微喘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堅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銳利,仿佛經過了一次淬火。他迎上我的目光,重重一點頭,示意自己無礙。
    我們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心悸。這墟市的攻擊方式太過詭異刁鑽,直擊每個人內心最脆弱或最執著的點,若非我們心誌都極為堅定,恐怕真的會著了道。
    “看來,客人們很不友善,也……很有本事。”那個老鬼的聲音再次響起,但不再是飄忽不定,而是帶著一絲凝重和……奇異的興奮?
    我們霍然轉頭,發現他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不遠處,身形似乎凝實了一些,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複雜,混合著驚訝、審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
    “既然軟硬都不吃,那或許……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談談。”老鬼的聲音低沉下來,“此地並非吾等所創,吾等亦是困守於此的‘囚徒’罷了。真正的‘主人’早已沉睡,維持此地運轉的,不過是它殘留的本能和一些……不那麽友好的規則。”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們,最終落在我身上,似乎感知到了我最強大的氣息“諸位實力超絕,心誌堅毅,或許……能幫我們一個忙,也等於幫你們自己。若成功,關於你們想找的那位‘劉皇叔’,以及離開此地的方法,老朽必知無不言,甚至……可以送你們一份關於那‘名單’的額外驚喜。”
    那老鬼的話語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們心中漾開層層疑竇。幫忙?在這等詭異之地,一個剛剛還用幻象考驗我們的老鬼,轉眼就聲稱自己是囚徒並要求助?
    我上前一步,帝威雖受壓製,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如炬直視那看似惶恐卑微的老鬼“換一種方式?幫忙?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說清楚些。此地究竟是何來曆?你們又是什麽東西?”
    老鬼被我的目光看得身形似乎又虛幻了幾分,他搓著手,臉上那精明的生意人表情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恐懼和無奈,聲音也變得沙啞低沉
    “回…回大人,”他改了稱呼,姿態放得更低,“此地…此地看似依托凡間山水顯現,實則…實則其根本,早已超脫在外。說是‘不在三界內,脫離五行中’或許有些誇大,但其運行的規則,確確實實與幽冥、與陽世、乃至與西天極樂都截然不同!像是一個…強行嵌入世間的‘異物’。”
    他喘了口氣,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抵禦某種無形的壓力“能來到這裏的陰魂,大多並非自願。有的是在陰陽縫隙中迷途誤入,有的…則是被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強行拉扯進來的!進來之後,便再也出不去了。久而久之,陰魂越聚越多,彼此接觸,為了生存…或者說,為了延緩徹底消散,便開始模仿外界,形成了這墟市的雛形…就是大人您眼下所見的模樣。”
    “生存?延緩消散?”我捕捉到關鍵詞,眉頭緊鎖,“你們已是陰魂,還需如何生存?此地難道還會讓你們再死一次不成?”
    “會!真的會!”老鬼猛地抬頭,眼中恐懼之色更濃,“大人明鑒!尋常陰魂,若在陽間滯留,無非是慢慢消散,或化厲鬼,或入輪回。但在這裏…在這裏有一種更可怕、更徹底的存在!它…它在‘吞噬’我們!不是簡單的魂飛魄散,而是連存在的痕跡都被抹去,成為一種…養料!”
    蘇雅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憐憫和警惕“所以…你們所謂的‘交易’,蠱惑那些凡人迷途者,抽取他們的記憶情感…就是為了‘上供’,換取自己不被吞噬?”
    “是…是的,這位姑娘說的沒錯。”老鬼苦澀地點頭,“但我們也是被迫無奈啊!最初…最初是誰開始的已經不知道了。隻知道,必須定期向那‘地方’獻上‘祭品’——要麽是完整的迷途者生魂,要麽是足夠濃烈純淨的情感記憶能量——才能暫時安穩,不被它找上。”
    “那‘地方’?是哪裏?”趙雲沉聲問道,龍膽槍微微抬起,指向墟市深處。
    老鬼順著槍尖所指方向望去,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什麽聽見“是…是那邊山壁下的一個山洞…黑漆漆的,看不清裏麵有什麽。但所有被吸收的陰魂,最終都是被拖進了那裏…而所有獻上的祭品,無論生魂還是情感,也最終都被送入了那裏。”
    我心中疑竇更深“情感記憶如何獻上?剝離生靈情感記憶,這等術法豈是尋常陰魂能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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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們天生就會的!”老鬼連忙擺手,“是…是從那山洞裏流出來的…或者說,是之前某些快要被吸收的、強大的老鬼,在最後時刻不知怎麽領悟了,或者說是那山洞‘賜予’的,然後流傳開來…我們隻是依樣畫葫蘆,用這種方法來收集‘祭品’保命罷了。”
    齊天聽得不耐煩,呲牙道“囉囉嗦嗦!照你這麽說,你們給它上供,它保你們不死?那豈不是一筆買賣?你們還抱怨個屁?”
    老鬼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若真是如此,倒也罷了…雖然昧了良心,助紂為虐,但好歹能苟延殘喘…可是…可是我們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他聲音帶著絕望“那山洞…它根本不在乎我們這點祭品!它給我們這種方法,允許我們交易,不過是像…像是養豬玀!喂點飼料,養肥了再殺!”
    “什麽意思?”我目光一凝。
    “期限!有一個期限!”老鬼伸出顫抖的手指,“凡是在此地滯留超過五百年的陰魂…無論強弱,無論獻上過多祭品,到了時間…都會被那山洞毫不留情地吸收進去!絕無例外!而我…”
    他噗通一聲,竟直接朝著我們跪了下來,聲音淒厲“而我下個月…就到五百年了啊!大人!諸位上仙!求求你們,發發慈悲,救救我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們都愣了一下。一個存活了近五百年的老鬼,此刻竟如此卑微恐懼地跪地求救。
    我並未立刻答應,反而冷靜追問“五百年?這個期限,你是如何得知?如此精確?”
    老鬼抬起頭,老淚縱橫“是我的一位老友…他比我先來此地十幾日…就在十幾天前,我親眼看著他…正在與人交易時,毫無征兆地,身體突然化作一道青煙,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向了那山洞方向,瞬間就沒入了黑暗裏…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我們這才知道,原來所謂的‘交易’保命,根本就是個騙局!我們隻是在為自己延長死期,並且…並且在死前還在幫它收集‘飼料’!”
    他的話令人不寒而栗。這百鬼墟市的存在,比我們想象的更加殘酷和邪惡。它圈養陰魂,讓陰魂們自相殘殺般地去誘捕生靈、剝離情感,最終卻難逃被徹底吞噬的命運。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絕望牢籠和屠宰場!
    “既然知道是騙局,為何不逃?”趙雲皺眉問道,他雖痛恨此等行徑,但也不解其中邏輯。
    “逃?往哪裏逃?”老鬼絕望地搖頭,“大人您們進來時或許未有察覺,此地早已自成一體,有進無出!但凡心生逃離之念,或是試圖踏出墟市範圍的邊緣,根本不用等五百年,立刻就會被那山洞感知,瞬間吸扯進去!死得更快!我們…我們早已是甕中之鱉,待宰的羔羊啊!”
    我沉默了片刻,看著他惶恐絕望的樣子,心中念頭飛轉。這老鬼所言,邏輯上似乎能自洽,但也可能是更高明的騙局。不過,那山洞的存在以及其詭異特性,應該是真的。
    “所以,”我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你求我們幫你,是幫你逃脫此地?哪怕出去之後,要麵對地府的審判,為你這些年助紂為虐、戕害生靈之舉,承受應有的懲罰?比如…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地‘感受’過去?”
    老鬼聞言,先是猛地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地府?十八層地獄?這對他們這些困在此地的陰魂來說,幾乎是傳說中的詞匯了。他原本隻求能逃脫被山洞吞噬的徹底湮滅,哪裏還敢奢望其他?
    但很快,他渾濁的眼中猛地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能下地獄,意味著能進入輪回秩序!意味著還有一種“存在”的可能!比起在此地被徹底抹除,地獄簡直成了救贖之地!
    “大人!您…您真的…真的能…”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幾乎要撲上來抱住我的腿,“您真的能送我入地府?!若能如此,莫說十八層地獄!就是二十八層,三百層!老鬼我也認了!是我罪有應得!我願受罰!我隻求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求大人成全!求大人成全啊!”
    他磕頭如搗蒜,陰氣凝聚的身體都因為激動而波動不穩。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冷笑。善惡有報,因果循環。你今日求救時的卑微,與你昔日誘騙生靈時的冷漠,皆是因果。但若能借此揭開山洞之謎,或許值得一探。
    “哼,倒是識趣。”我淡淡道,“既然你已認罰,那便記住你今日之言。屆時若敢反悔,朕有的是手段讓你求死不能。”
    “您您為何自稱朕?”
    “他就是酆都大帝,沒看出來吧,酆都大帝就是個蔫了吧唧的傻小子,你說是不是?”,齊天笑嘻嘻的指著我對老鬼說道。
    “不敢!不敢!陛下一看就是偉岸無邊,老鬼絕不敢反悔!”他連連保證。
    “起來吧。”我命令道,“帶我們去那山洞外圍看看。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什麽東西,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設下這等邪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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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多謝大人!多謝陛下!”老鬼喜極而泣(雖然鬼哭狼嚎並不好聽),連忙爬起身,姿態更加恭敬,甚至帶上了幾分對幽冥正統的敬畏。
    他顫巍巍地指向墟市深處一個方向“就在那邊…請…請隨我來。不過請務必小心,越是靠近那裏,那股吸力和無形的侵蝕感就越強…甚至會影響心神。”
    我們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齊天摩拳擦掌,金箍棒虛影再次凝聚;趙雲緊握龍膽槍,神色凝重;蘇雅和黑疫使也各自做好準備。
    跟隨著那帶路的老鬼,我們離開了相對“熱鬧”的集市區域,朝著百鬼墟市更深處,那彌漫著更濃鬱絕望和冰冷氣息的黑暗邊緣走去。
    腳下的道路逐漸從虛幻的光影變為冰冷的、仿佛被某種力量浸染過的黑色岩石。周圍的“建築”越來越少,最後徹底消失,隻剩下空曠和死寂。空氣中那種交易記憶情感帶來的紛雜波動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聲音和光線的壓抑感。
    遠方,在一片扭曲的、仿佛空間本身都在微微波動的山壁之下,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黑洞悄然浮現。那就是老鬼口中的山洞。
    它靜靜地矗立在那裏,如同巨獸張開的口器,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與貪婪。僅僅是遠遠望著,就讓人神魂悸動,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要被其牽引、剝離、吞噬。
    我們的目的地,到了。那一切的源頭,罪惡與絕望的終點——神秘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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