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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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如家快捷酒店略顯陳舊的門臉前。我坐在駕駛位上,沒有立刻下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方向盤,目光掃過進出酒店的零星旅客。心髒在胸腔裏跳得有些快,不是因為激動,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期待與不安的忐忑。
兩年多了。他們的麵容在我的記憶裏甚至都有些模糊,隻剩下一個大概的輪廓和那種屬於父母的、溫暖又帶著點嘮叨的感覺。電話裏的那絲生分,像一根小刺,一直紮在心裏。我深吸一口氣,試圖把這歸咎於太久未見產生的正常隔閡。
推開車門,午後的熱浪撲麵而來。我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邁步走進酒店大堂。
大堂裏人不多,空調開得很足,帶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的目光迅速掃過休息區,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那對老夫婦。
是我爸媽。
父親穿著一件看起來嶄新的、似乎不太合身的polo衫,下身是熨燙得筆挺的深色褲子,腳上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母親則是一套碎花連衣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甚至還抹了點口紅。
他們坐得很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平視著前方,不像是在等人,倒像是在拍什麽嚴肅的證件照。
我快步走過去,臉上擠出笑容,喊了一聲“爸,媽!”
兩人同時轉過頭來。
看到他們的正臉,我的心又是微微一沉。確實是他們,五官沒錯,皺紋的走向也熟悉。但是…感覺不對。
他們的眼神…有些空,有些木然。看到我,臉上努力擠出笑容,但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標準卻缺乏溫度,肌肉的牽動顯得有點僵硬。父親的眼角本該有笑紋的地方,此刻卻平滑得有些不自然。
“奇奇來啦。”母親先開口,聲音和電話裏一樣,帶著點平板的腔調,她站起身。父親也跟著站起來,動作甚至有些同步。
“嗯,剛到一會兒吧?路上辛苦了吧?”我走上前,習慣性地想接過他們放在腳邊的那個看起來同樣嶄新的旅行包。
母親卻下意識地把包往身後挪了一下,隨即似乎意識到不對,又趕緊把包遞給我,動作有點不協調“不…不辛苦,挺好的。”
她的手碰到我的手,指尖冰涼,在這悶熱的天氣裏顯得格外突兀。
父親在一旁點了點頭,附和道“嗯,挺好的。”他的聲音也比記憶裏低沉了些,少了幾分往常那種略帶沙啞的煙火氣。
這種客氣和疏離感,比電話裏更加明顯了。仿佛我不是他們兩年多未見的兒子,而是一個需要謹慎對待的遠方客人。
我心裏那點異樣感越來越濃,但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車就在外麵,咱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吧?你們肯定也餓了。”
“好,聽你安排。”母親說道,語氣依舊是那種缺乏起伏的平穩。
父親也跟著點頭“嗯,聽你的。”
沒有問我最近怎麽樣,沒有嘮叨我是不是又瘦了,沒有像以前那樣一出遠門就抱怨坐車累……這種過分的“順從”和“安靜”,讓我感到極其不適。
我拎起旅行包,帶頭往外走。他們跟在我身後,步伐一致,甚至腳步聲都差不多輕重。
一路上,車廂裏的氣氛沉默得讓人窒息。我試圖找些話題。
“媽,上次電話裏說去翠屏山玩,好玩嗎?風景怎麽樣?”我透過後視鏡看著母親。
母親坐在後座,目光看著窗外,聽到我問話,緩緩轉過頭來,像是需要一點反應時間“哦…挺好的。山很高,樹很多。”
“……”這描述,堪比最無聊的旅遊手冊。“那…拍照片了嗎?給我看看?”
母親頓了頓,才說“…忘了帶了。放在家裏了。”
父親在一旁補充了一句“嗯,風景好,忘了拍。”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我媽是個特別喜歡拍照的人,尤其是旅遊,恨不得連路邊的石頭都拍下來發朋友圈,怎麽可能忘了帶?而且,這種一問一答,像背台詞一樣的交流方式…
我強迫自己不去深想,也許隻是累了,或者年紀大了,性格變了?
找了個看起來還算幹淨整潔的家常菜館,要了個小包間。落座後,我把菜單遞給他們“爸,媽,看看想吃什麽?點你們愛吃的。”
他們接過菜單,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湊在一起商量“這個辣不辣”、“那個你爸咬得動嗎”,而是很快地、幾乎沒什麽猶豫地點了兩個最普通的菜西紅柿炒蛋,清炒時蔬。
“就…這些吧。”母親把菜單遞還給我,眼神有些飄忽,不太敢直視我。
我皺了皺眉“就這兩個?爸,您不是最愛吃紅燒肉嗎?媽,這家的魚香茄子好像也不錯…”我記憶裏,父親無肉不歡,母親喜歡口味重些的下飯菜。
父親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哦,對,紅燒肉…行,加點一個。”
母親也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嗯,魚香茄子…也好。”
這種需要提醒才想起自己“喜好”的樣子,讓我的後背開始發涼。一個可怕的想法,像一條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鑽入我的腦海,讓我瞬間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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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
不!不可能!我立刻否定這個念頭。前幾天打電話還好好的!但還能聊家常,還能為我的婚事高興!一定是我想多了!他們隻是坐車太累,或者…或者對我還有氣,故意這樣冷淡?
我拚命說服自己,但心髒卻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菜上來了。他們吃飯的動作也很…規整。筷子拿得標準,夾菜不疾不徐,咀嚼無聲,幾乎沒有發出一點碗筷碰撞的聲音。這和我記憶裏父親吃飯吧嗒嘴、母親總是忍不住給我夾菜的場景截然不同。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再試探一下。我必須確認,否則我會瘋掉。
我放下筷子,臉上努力維持著輕鬆的表情,故作隨意地開口“爸,媽,還記得我小時候嗎?大概六七歲的時候,特別皮,夏天偷跑去村口河裏遊泳,差點淹死,幸虧被路過的張叔撈上來了。回家後,爸您把我吊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上,用皮帶抽,媽您就在旁邊哭,求情…”
我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他們的眼睛。
父親拿著筷子的手停頓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極快的、近乎茫然的空白。他皺了皺眉,像是在努力檢索某個不存在的文件,然後含糊地說“…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太調皮了…”
母親的反應更奇怪,她甚至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很不合時宜,生硬地說“都…都過去那麽久的事了,還提它幹嘛。吃飯,吃飯。”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件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那是我爸打我打得最狠的一次,也是我媽哭得最凶的一次,後來成了家裏經常拿出來說笑我“大難不死”的典故。他們怎麽可能隻是“好像有”?甚至帶著點不耐煩?
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後背。
我不甘心,又提起另一件事“媽,那我考上大學那年,您和我爸送我來江城,在火車站,您哭得稀裏嘩啦,非要把家裏醃的那罐鹹菜塞給我,說外麵的吃不慣…那罐子後來在宿舍差點被打掃衛生的阿姨當垃圾扔了,我還跟人家吵了一架…”
這件事,我媽每次提起都會笑,笑自己當時傻,也會眼圈發紅,那是她第一次和兒子分別。
然而,眼前的“母親”臉上沒有任何觸動,她甚至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油漬,語氣平淡得像在聽別人的故事“是嗎?都不太記得了。鹹菜…帶著是不太方便。”
轟——!
像是一道驚雷在腦海裏炸開!所有的僥幸心理,所有的自我欺騙,在這一刻徹底粉碎!
不記得了?怎麽可能不記得?!那是她情感最濃烈的記憶之一!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我保持著一絲清醒。
我看著他們,這兩個頂著我最熟悉麵容的人。他們的眼神是空的,表情是模板化的,反應是延遲且錯位的。他們沒有我父母那份深植於歲月和血脈中的記憶,沒有那些隻屬於我們一家人的情感聯結和細微習慣。
他們…是假的。
是被精心製造出來的、模仿了我父母外表的…東西。
是通幽閣!是普化天尊那“人格替換”的邪惡手段!
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憤怒瞬間席卷了我,幾乎要將我的理智徹底吞噬!我的五髒六腑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後用力攪碎!痛!難以形容的劇痛!不僅僅是心理上的,甚至帶來了生理上的強烈不適,胃裏翻江倒海!
我猛地低下頭,雙手撐住額頭,身體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眼淚根本無法控製,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洶湧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麵前的桌布上,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水漬。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毀滅性的絕望和憤怒!他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動我的父母?!動我這僅存的、屬於平凡世界的最後錨點!
“奇奇?”對麵的“母親”似乎被我的反應驚動了,她那平板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程序化的“關切”,“怎麽…流淚了?”
她說著,從旁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動作略顯僵硬地遞過來,聲音依舊毫無波瀾,甚至帶著點模仿不來的別扭腔調
“來,這裏有紙,拿去擦擦。”
這句話,像最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捅進了我的心窩,然後狠狠絞動!
天崩地裂。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聲音都遠去,隻剩下心髒被撕裂的劇痛和那冰冷徹骨的絕望。痛苦如同最深的海嘯,瞬間將我吞沒,連一絲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我的父母…沒了。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還在為所謂三界危機而奔波糾結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這些該死的、該被千刀萬剮的雜碎…替換掉了。
而我,卻還像個傻子一樣,期待著這次重逢,期待著他們的認可,期待著那份平凡的溫暖…
“嗬…嗬嗬…”我低著頭,發出極其壓抑的、破碎的、如同困獸瀕死般的笑聲,混合著無法止住的淚水,滴落在冰冷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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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像是被無數冰冷的鐵鉗死死攥住,每一次收縮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幾乎要讓我窒息。眼前陣陣發黑,耳邊是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還有那兩張“臉”上程序化的、毫無溫度的“關切”。
“奇奇?沒事吧?”那頂著母親麵容的“東西”又問了一遍,遞著紙巾的手還僵在半空。
我不能倒下。不能在這裏失控。
滔天的怒火和滅頂的悲慟在胸腔裏瘋狂衝撞,幾乎要將我的理智和肉身一同撐爆。但我死死咬著牙關,舌尖嚐到了濃鬱的血腥味,是咬破了口腔內壁。劇痛讓我混亂的腦子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我不能打草驚蛇。不能現在就跟他們撕破臉。普化天尊…通幽閣…我要讓他們…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像是帶著冰碴,刮得喉嚨生疼。我抬起頭,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接過了那張紙巾,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
“沒…沒事。”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破舊的風箱,“就是…就是太高興了。看到你們…太高興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帶著血和淚的腥氣。
我低下頭,假裝被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趁機用紙巾狠狠摁住眼睛,將更多洶湧而出的淚水吸幹。再抬頭時,除了眼眶通紅,表情已經勉強恢複了平靜,隻是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和萬年不化的冰寒。
“來,爸,媽,吃飯,菜都快涼了。”我拿起筷子,主動給他們夾菜,手指卻抖得幾乎握不住筷子。紅燒肉顫巍巍地掉在了桌子上。
“哎,好,好。”他們應著,也開始低頭吃飯,動作依舊規整,仿佛剛才我那番失態隻是一個小小的、無關緊要的插曲。
這頓飯,注定是世界上最漫長、最殘酷的酷刑。
我食不知味,機械地咀嚼著,味蕾仿佛已經死去。我看著他們,這兩個占據著我父母身軀的怪物,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他們不配擁有這些記憶,但我需要傾訴。我需要告訴我的爸媽,我這兩年多經曆了什麽,我變成了什麽樣。哪怕…他們再也聽不到了。
我放下筷子,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扭曲的笑容,開始說話。聲音很輕,像是夢囈,又像是在進行一場最神聖的懺悔和告別。
“爸,媽,你們知道嗎?這兩年多,我…我過得挺精彩的。”我笑著,眼淚卻又不受控製地滑落,我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去。
“一開始挺難的,心理谘詢室沒什麽生意,天天吃泡麵。後來…後來認識了一些…很特別的朋友。”我想起了許仙,想起了他帶我走進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最終又死在我麵前。
“我們…幹了些大事。真的,你們兒子現在可厲害了。”我的笑容變得有些慘淡,“你們肯定想不到…我…我去過地府,真的地府。我還…當了個官兒,挺大的官兒。”酆都大帝…多麽諷刺。
對麵的“父母”安靜地聽著,臉上適時地露出一點點“驚訝”和“好奇”的表情,像兩個設定好程序的木偶。
“我還…殺過神仙。”我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一個秘密,眼神卻空洞地望著他們身後的牆壁,“不止一個。有一個叫地藏王的菩薩…挺有名的吧?被我宰了。魂飛魄散。”我說著,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瘋狂。
“父母”的臉上露出了更“誇張”的驚訝表情,“父親”甚至還配合地說了一句“啊…那…很危險吧?”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麽樣。
“危險?哈哈…是啊,差點死了好幾次。”
我繼續說著,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把那些無法對常人言說的經曆,那些血腥、陰謀、背叛、犧牲…用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一點點說出來。我說我認識了一隻猴子,叫齊天,他以前叫孫悟空;我說我認識一個奇怪的和尚,叫黑疫使,他喜歡買手辦;我說我還有一個兄弟,叫趙雲,他為了找他的主公,跳進了一片混沌裏,不見了…
我說我的蘇雅,我多麽愛她,我向她求婚了,她答應了…
我說…我好想他們…好想我真正的爸媽…
我說了很多,很多。語無倫次,顛三倒四。時而笑,時而哭。我不是說給對麵那兩個人聽的,我是說給埋藏在這副皮囊之下,可能早已消散的父母靈魂聽的,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這是一場遲到的、絕望的告別。
那兩個人,始終安靜地聽著,在我笑的時候跟著扯動嘴角,在我“分享”所謂“成功”時露出“欣慰”,在我提到“危險”時表現出“擔憂”。他們的反應精準得可怕,也假得可怕。
這頓飯,就在我這獨角戲般的傾訴和他們機械的回應中,結束了。盤子裏的菜沒動多少,我的心卻被掏空了,隻剩下一個冰冷、疼痛、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空洞。
叫來服務員結了賬。走出餐館,午後的陽光依舊刺眼,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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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路邊,我看著身邊這兩個“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帶他們回家?回哪個家?谘詢室?那裏有蘇雅,有齊天,有黑疫使…我怎麽能讓這些怪物靠近我真正的家人?
殺了他們?可這…是我父母的身體啊!我下得去手嗎?就算下得去手,毀掉了這最後的軀殼,我又該如何麵對?
巨大的茫然和痛苦再次攫住了我。我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方向的雕塑。
最終,我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撥通了陳九的電話。
“九哥…”我的聲音幹澀得幾乎發不出聲,“…來一趟…定位我發你。開輛大點的車。”
“老板?接到叔叔阿姨了?怎麽樣?我馬上到!”陳九的聲音透著高興。
我沒回答,直接掛了電話,把定位發過去。
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煎熬。我站在那兒,那兩個人就安靜地站在我身邊,不催促,不詢問,像兩個等待指令的機器人。
陳九來得很快,開著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車停穩,他利落地跳下車,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快步走過來。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叫陳九,您二位叫我小陳就行!”他笑著打招呼,目光轉向我,剛想說什麽,卻猛地頓住了。
他看到了我的臉。看到了我那雙通紅、空洞、充斥著無盡痛苦和暴戾的眼睛,看到了我臉上未幹的淚痕和幾乎要崩潰的表情。
陳九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困惑,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極度的不對勁,目光又飛快地掃過我身邊那兩位“老人”。那兩人隻是對著他,露出了標準的、毫無生氣的笑容。
“老板…?”陳九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帶著詢問。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才壓製住再次翻湧的情緒。我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陳九立刻附耳過來。
我湊到他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極度壓抑卻帶著劇烈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九哥…聽著…”
“我爸媽…沒了。”
陳九的身體猛地一震,瞳孔瞬間收縮。
我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血淚“他們…被替換了。人格替換。就像…那些人那樣。”
我感覺到陳九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他猛地看向那兩個人,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駭。
“給他們…找個地方。”我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和冰冷的指令,“安靜的地方。關起來。”
我頓了頓,補充了最關鍵的一句,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徹骨的寒意“注意…千萬,千萬不要被他們在身上…劃出任何傷口。”
我抬起頭,看著陳九,眼神裏是懇求,是命令,是無邊的痛苦“去吧。”
陳九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看看我,又看看那兩個依舊保持著僵硬笑容的“人”,額頭上青筋暴起。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恐怖之處。他死死咬著牙,重重點了點頭,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是!”
他轉過身,再麵向那兩人時,臉上已經強行擠出了職業化的、略顯僵硬的笑容“叔叔,阿姨,車在這邊,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休息。”
那兩人順從地點點頭,跟著陳九走向商務車。自始至終,沒有多問一句話,沒有一絲疑惑。
我看著陳九幫他們拉開車門,看著他們坐進去,看著車門關上。車窗是深色的,我看不到裏麵的情形。
商務車緩緩駛離,消失在車流中。
我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後退幾步,重重地靠在路邊冰冷的牆壁上,然後緩緩滑落,最終蹲在了地上。
顫抖著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機打了三四次,才終於點燃。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卻絲毫無法緩解那噬骨的冰冷和疼痛。
一根,兩根,三根…
我蹲在人來人往的路邊,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麻木地、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煙灰簌簌落下,燙到手也毫無知覺。眼淚早已流幹,隻剩下幹澀的、火辣辣的疼痛。腦子裏一片空白,又仿佛有無數嘈雜的聲音在尖叫。
地上很快就積了一小堆煙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燈亮起,勾勒出城市冰冷的輪廓。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屏幕上閃爍著蘇雅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我沒有接,也沒有看。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甚至不敢想象她知道後的反應。
我隻是蹲在那裏,把自己縮成一團,試圖抵擋那無孔不入的、足以將人徹底凍僵的絕望和仇恨。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穿著流裏流氣、渾身酒氣的小混混晃晃悠悠地經過。他們看到了蹲在牆根、滿身煙味、失魂落魄的我,以及我腳邊那一堆顯眼的煙頭。
為首一個黃毛打了個酒嗝,嬉皮笑臉地蹲下來,半摟半夾住我的肩膀,滿嘴汙言穢語“嘿!哥們兒!挺能抽啊?蹲這兒當煙囪呢?煙抽多了可不好,傷身體!還有沒有好的?給哥幾個來幾根嚐嚐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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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另一個混混見狀,以為我好欺負,也湊上來,語氣更加囂張“喂!跟你說話呢!聾了?把煙和錢都拿出來!還有手機!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
見我還是毫無動靜,其中一個看起來最愣頭青的混混似乎覺得被無視了,惱羞成怒,竟然從後腰摸出一把彈簧匕首,“啪”一聲彈出刀刃,暗戳戳地抵到我的腹部,惡狠狠地低聲威脅“操!找死是吧?趕緊的!把錢和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老子給你放放血!”
冰冷的刀尖隔著衣服抵在皮膚上。
這一刻,那壓抑了整整一個下午的、足以毀滅一切的暴戾和憤怒,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我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
我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驚慌,甚至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死寂的、漠然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冰冷。那不是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幾隻嗡嗡叫的、礙眼的蒼蠅。
那拿刀的小混混被我這眼神看得一愣,心裏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然後,他看到了他此生最恐怖的、也是最後的一幕。
我沒有動用任何法力,隻是簡單地抬起手,快如閃電,一把掐住了那黃毛混混的脖子。
“哢吧!”
一聲極其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黃毛混混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眼睛猛地凸出,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然後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一切發生得太快!
剩下的幾個混混完全嚇傻了,酒瞬間醒了大半,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瞬間斃命的同伴,又看看我,像是看到了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啊——!殺…殺人了!”不知誰先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幾個人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
但我怎麽可能讓他們跑掉?
我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一股無形的、恐怖的力量瞬間彌漫開來,將這片小小的區域徹底禁錮。那幾個混混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僵在原地,臉上還定格著極度恐懼的表情,連眼珠都無法轉動。
我的眼中沒有任何憐憫。這些社會的渣滓,此刻在我眼裏,連螻蟻都不如。他們的生命,正好用來祭奠我心中那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憤怒。
我輕輕吐出一個字,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滅。”
下一刻,那幾個被定住的混混,連同地上那具屍體,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從分子層麵徹底抹除,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最細微的塵埃,消散在空氣中。連一絲血跡,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
街角恢複了寂靜,隻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
我麵無表情地蹲下身,將地上所有的煙頭一個個撿起來,用手捏滅,放進旁邊的垃圾桶。動作緩慢而仔細,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做完這一切,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服,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走向汽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
發動機啟動,車子緩緩駛入夜幕下的車流。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在我冰冷的瞳孔中飛速劃過,映照不出一絲波瀾。
隻有緊握著方向盤、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透露著那被死死壓抑在冰冷外殼下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巨浪。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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