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賞心園。
    浣溪軒院門緊閉，院內，兩個窈窕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擺弄著什麽。
    燭台的焰火在風中搖擺不定，仿佛隨時要被吹熄了似的，可偏又頑強地、東倒西歪地燃燒著。
    “嗤”
    燭火將她們手中的東西點亮，火光爆閃，緊接著，一個兜滿了東風的祈天燈徐徐升空。
    “哎，起來了起來了！”悠悠興奮得蹦了起來，卻不防在地上蹲得久了，腿腳酸麻，呲牙咧嘴地踉蹌幾步。
    “噓。”一旁的女子也起了身，就勢扶了她一把，抬首望向那漸飛漸遠的祈天燈。
    燈火烘照，月輝傾瀉之下，映出一張嬌嬈嫵媚的臉，正是眠蠍。
    “成功了！”嶽悠悠摟住她的胳膊，笑眼彎彎，刻意壓低的聲音裏透出一股濃濃的興奮，“小眠，你也來放一個吧！”
    “我才不。”眠蠍聞言撇撇嘴，翻了個白眼，然而看向嶽悠悠的眼神卻口是心非地映上一抹笑意。
    看著這張與嶽翊有著五分相像的臉，眠蠍心中升騰起一絲複雜的情愫。
    若是嶽翊同自己也如這般親熱，如此地依賴自己便好了……念頭一轉，卻又在心中暗罵：呸！那小子不過是有求於自己時表現得積極，無事時便拋之腦後，哪裏及得上三公主這般真情待人。
    祈天燈越飛越高，漸漸凝成遠處忽明忽滅的一點螢火，嶽悠悠閉上雙眼，在心中默默許著願。眠蠍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睜開眼時，那一點橙色的螢火徹底消逝，再尋不到一點蹤跡。
    遠處樹林中，薑念行垂眸，手中是那盞熄滅的祈天燈，他看著燈罩上那美好的祝願，手指不自覺用力，但很快便清醒過來，珍而重之地將褶皺撫平。
    那燈中燭油尚未燃盡，若不是被人擊落，原本可以飛得更遠。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接連響起，夜幕辰披衣下床，青峰捧著套嶄新的衣袍從裏間出來，似是很早便等在門內了。
    夜幕辰抬眸掃了一眼他略帶灰暗的麵色，伸手接過衣袍：“身子虛，便多躺著，不必逞強。”
    青峰心下一暖，躬身道：“謝王爺體恤，屬下已然無礙了。”
    夜幕辰劍眉微蹙，縱然君莫離有神醫之名，也絕非短短幾日便能恢複如初，即便是那藥能解藍煞之毒，那般重的內傷也需些時日調養。
    “爺，聽冥湮說，楚公子存放布匹的庫房前些日子出了點意外。”青峰看著麵前換上新衣愈發豐神俊朗的王爺，不得不為楚亦寒精準的眼光叫好。
    墨藍色寬袖錦袍，衣領袖口皆是精美的金絲流雲紋滾邊，腰間一條祥雲暗紋寬錦帶，更稱得王爺寬肩窄腰貴氣逼人。
    衣袍似是為王爺量身定做的一般，肥瘦大小剛剛好。
    青峰將一塊圓形墨玉佩遞過去，夜幕辰抬眸瞥了眼，並未伸手去接，從換下的衣袍上解下一個錦袋掛在腰間。
    青峰眸光落在墨色錦袋展翅欲飛的仙鶴上，這是王妃在乞巧節那夜送給王爺的定情物，王爺一直帶著從未離身。
    “他那庫房不是有專人看守麽？”夜幕辰拔下墨玉簪，如瀑的黑發披散開來。
    他化身沐雲時曾跟著楚亦寒多次去往布莊和庫房，對那裏的事物頗為熟悉。
    青峰怔了下，剛剛他隨口一說，還以為王爺並不在意楚公子的事，看來是他想錯了。
    “聽冥湮說，庫房一夜之間突然有老鼠將上百匹昂貴布料咬壞，楚公子這次怕是損失了不少銀子。”
    夜幕辰握著木梳的手頓了下，微垂的眼眸眯了眯，拿過桌上的墨玉簪將一頭長發重新綰好。
    是臘月初八那日麽？楚亦寒將祈安留在家中，說是布莊出了意外。
    憶起那日的情形，夜幕辰眼底聚起一抹厲色，老鼠，偏偏是那日庫房出了事，不要說是巧合。楚亦寒經營布莊多年，絕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傳信給冥湮，讓他去查查。”
    “是。”青峰雖心有疑惑，卻還是頷首應了聲，舉步走向房門。
    “此事不急，你傷未痊愈，待會兒吃過早膳本王要出去一趟，順便去辦。”夜幕辰似是想起了什麽，出聲叫住青峰。
    “爺，您要去哪裏？屬下同您一道去。”
    “不必。”
    西陵皇宮一片靜謐，皚皚白雪，將幾座華麗的大殿裝點成一色，掛滿紅燈籠的枝椏上，偶有幾隻寒鴉抖落零星碎雪，隨風簌簌。
    “蠢貨，昨夜本宮給你遞了消息，為何沒進宮？”璃妃狠狠晲著阿裏婭，咬牙低罵道。
    阿裏婭低垂著頭，同往常一般囁嚅道：“昨日女兒飲了些酒，早早便睡下了，今晨醒來才聽聞母妃召見。”
    “蠢笨如豬！”隨著一聲怒罵，璃妃胸腔起伏，手中的筷子重重插在碟子中的糕點上，“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本宮處處為你籌謀，你都做了什麽？”
    若是阿迪爾還活著，她何須這般勞心費力，這個蠢貨，為何不替阿迪爾去死！
    “母妃教訓的是，女兒知道錯了。”阿裏婭似是受驚的小鹿，身子瑟縮了下，藏在袖子中的指甲嵌進皮肉。
    “每次都是這個死樣子，你到底是不是本宮的女兒？”璃妃瞪著阿裏婭的眸光似是淬了毒，陰狠得令人周身生寒，“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搬回宮中來住。”
    阿裏婭驀地抬眸，眼底蓄起一層霧氣，哽咽道：“母妃不是答應過女兒，再不會逼迫我回宮了麽？”
    若是住在宮中，恐怕再也見不到辰哥哥了，蟄伏多年，唯有這一人，她不想退讓。
    “哼，你那點心思本宮豈會不知。”璃妃冷哼一聲，“本宮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男人靠不住，何況是他那樣的龍中之鳳，即便他能看上你，你父帝也絕不允許，若你仍執迷不悟，到時候自己的命丟了，可別連累本宮。”
    阿裏婭緊握的拳微微顫抖，對上璃妃陰狠的眸光，忽地啟唇一笑道：“母妃放心，女兒做事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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