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盯著那根幾乎靜止的進度條，指尖在桌沿上輕輕敲了敲。
    節奏和剛才一樣。
    她收回視線，轉身走向主控台。小舟正低頭核對數據流，聽見腳步聲抬了抬頭。
    “他還在解？”林晚問。
    “卡住了。冗餘層太多，他得一層層剝。”小舟聲音壓得很低，“要不要現在切斷？”
    林晚搖頭“讓他看下去。我們等的不是他停下，是別人聽見。”
    她打開內網通訊麵板，輸入蘇悅的名字。
    “準備直播設備，三十分鍾後上線。”
    蘇悅從休息區快步走來，手裏還攥著剛打印出的輿情報告“現在？外麵那些人還在鬧，平台審核都沒過，貿然露臉太危險。”
    “正因為他們鬧，我們才不能藏。”林晚調出一段視頻素材，畫麵裏是東區新建醫療站的夜間監控——淩晨兩點，護士推著藥車穿過走廊，病房裏亮著微弱的燈。“你看這些人。他們不知道自己用的呼吸機，靠的是殘渣轉化的穩定能源。一旦研究停了，最先倒下的，就是他們。”
    蘇悅沒說話，目光落在視頻角落的時間戳上。
    “我不指望所有人立刻信。”林晚關掉畫麵，“但得有人先開口。不然，真相永遠趕不上謠言的速度。”
    十分鍾後，直播信號通過林晚個人賬號發出。封麵沒有標題，隻有一行手寫字“如果你害怕，我想告訴你真相。”
    彈幕剛開就炸了。
    “騙子也配說話？”
    “上次爆炸死了七個人，你們還記得嗎？”
    “讓科學家出來，別讓這個女人代表我們！”
    林晚坐在鏡頭前，背後是實驗室主控牆。她沒看提詞器，也沒念稿。
    “你們說的七個人，我記得。”她聲音平穩，“那天我負責收尾數據，親眼看著救援隊從廢墟裏抬出最後一個孩子。六歲，戴著藍色口罩，手裏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麵包。”
    彈幕刷得慢了些。
    “我們不怕承認錯誤。c區那次事故，是因為監測頻率從每分鍾一次降到了每五分鍾。不是技術問題，是有人故意刪了自動提醒程序。”她頓了頓，“現在，他們又想讓我們停下。可如果停下，下一個事故來的時候，我們連五分鍾的反應時間都沒有。”
    有人開始問“那你說怎麽辦？”
    林晚調出一張地圖，紅點密密麻麻覆蓋東區“這三百萬人口裏，有三萬慢性病患者依賴殘渣能源維持治療。醫院、淨水站、應急通訊基站，全都連在同一個供能網絡上。停掉研究，等於切斷他們的命。”
    “可你們的數據誰來監督？誰能保證你們不說謊？”
    “你可以來。”林晚看向鏡頭，“每天上午十點，實驗室開放兩小時。誰想看原始數據，誰想查設備日誌，都可以進來。我不攔。”
    彈幕沉默了幾秒。
    然後有人打出一行字“……你說的是真的？”
    林晚沒回答。她隻是把攝像頭轉向主控台，讓所有人看到實時跳動的活性曲線。
    直播結束時，熱搜話題的上升曲線終於開始平緩。轉發量不再暴漲，評論區多了幾條新聲音
    “我住東區，昨天醫院停電半小時，我媽的透析機差點停轉……”
    “要是真能進去看數據，我想去一趟。”
    “別罵了，先聽聽她在說什麽。”
    蘇悅關掉直播回放，抬頭看林晚“你覺得有用嗎？”
    “不知道。”林晚站起身，“但至少，有人開始問問題了。這就夠。”
    她走向會議室，門推開時，團隊成員已經坐滿。沒人說話，但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晚沒開場白，直接點了播放鍵。
    一段錄音響起。
    “姐……我看到新聞了。”女孩聲音虛弱，帶著喘息，“你說的那個新醫院……能不能收治我？他們說那邊有新的呼吸支持係統……我快喘不上氣了。”
    錄音隻有二十秒。放完後，會議室安靜得能聽見空調的風聲。
    林晚走到白板前，寫下一句話“我們不是在對抗謠言，我們是在對抗遺忘。”
    她轉身麵對所有人“你們怕的不是被罵，是做了這麽多，最後沒人記得為什麽出發。可有人記得。他們躺在病床上，靠新聞片段判斷自己還有沒有希望。”
    她拿起另一支筆，在白板上畫了個圈“從今天起，每天早上六點，內網發布《殘渣活性簡報》。所有數據，全員可見。誰有疑問，直接提報。我不需要你們盲目相信我，我隻要你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老陳坐在後排，終於開口“萬一有人拿簡報出去亂傳呢？”
    “那就傳。”林晚說，“真實數據不怕見光。怕的反而是遮遮掩掩，讓謠言越滾越大。”
    她掃視一圈“還有人覺得該暫停研究嗎？”
    沒人舉手。
    她點頭“好。那就繼續。”
    散會後，林晚回到監控室。首份簡報已上傳，內網訪問量在三分鍾內突破團隊人數上限。有人留言“活性值比上周降了03，是不是有風險？”她直接回複“正常波動，已啟動備用冷卻程序，詳情見附錄三。”
    又一條留言跳出來“你敢保證不會出事？”
    林晚敲下回複“我不敢保證。但我敢保證，每一次調整，都是為了把出事的可能性再壓低一點。”
    她合上終端，起身走到窗邊。天剛亮，基地外圍的抗議標語還在風裏晃。幾個保安正準備去拆，她抬手示意停下。
    “留著。”她說，“讓他們看看，我們沒關門。”
    回到主控台，她調出陳仲平的監控畫麵。那人已經離開電腦，房間空了，屏幕還亮著，解密進度停在97。
    差最後一步。
    她沒動追蹤程序，也沒通知安保。她隻是把那段死亡名單視頻的播放記錄調了出來——完整播放一次，用時三分十四秒。
    和她前世提交最終報告的時間，差八秒。
    她坐回椅子，手指再次敲了三下桌麵。
    這一次，節奏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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