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李向東就坐在辦公室樓上窗邊，手裏捧著一杯涼掉的茶，盯著廠門口那道紅色封條，眼神沉靜如水。
    六點四十，小劉跑進來：“李哥，檢測站的人到了，兩位工程師，說是張工派來的。”
    李向東應了聲，站起身，把昨晚備好的文件收進文件夾，語氣冷靜：“羅燕，跟我一起。”
    幾分鍾後，一輛貼著“南華特檢”貼紙的小麵包車緩緩停在廠門外。兩名穿灰藍製服的技師下車，一人自我介紹：“南華檢測張工安排，我們負責現場設備與環保流程複檢。”
    李向東主動迎上前，遞上資料袋：“我是李向東，廠區負責人。手續不全我們認，流程補交我們配合，今天就拜托你們走一趟現場。”
    技師接過材料翻了翻，點頭：“那就走一遍流程。”
    李向東與羅燕領路，兩位技師檢查主車間排風、機台備案、電機噪音隔層、後院排氣通道一一查過。
    檢測技師點點頭，接過資料翻了翻，沒廢話，直接戴上手套、挎包進廠。
    半小時內，他們依次查看了主車間排風係統、壓模機登記證號、夜班工位噪音隔層、排氣通道流速記錄，以及廢氣處理點位。
    “排風強度合格，夜班平均分貝62，工位密封基本達標。”
    “你們這批資料雖然遲交，但內容規範，沒硬傷。”
    其中一位年長技師邊看邊說：“機器舊點歸舊點，流程倒是清楚。就是手續別拖太久。”
    李向東低聲應了：“謝謝提醒。”
    技師點頭：“我這邊出臨時合規意見，正式報告回站裏蓋章後再送來。你們現在——等撕封條的人來吧。”
    不到八點，鎮工管所的那輛紅頂桑塔納緩緩駛入廠門。
    林遠依舊西褲夾皮包，神情比昨日淡了幾分，身後帶著兩名助理。
    他一眼掃見站在廠門口的李向東、羅燕與檢測技師，視線略頓了一秒，嘴角卻掛起標準笑意：“檢測站結果出來了嗎？”
    年長技師抬起紙頁：“流程合規，實測達標。具備複工條件。”
    林遠點點頭，伸手接過那份報告，在原地翻看幾秒，隨後對身後人使了個眼色。
    兩名助理上前，一人拿出工具輕輕揭開紅封條，另一人當眾將其折起、塞入公文袋。
    封條一揭，空氣像是被捅破了一層膜，工人們終於鬆了口氣。
    王哥站在人群後邊，咬著牙低聲罵了句：“貼得痛快，撕得輕飄。”
    李向東沒有動，隻等封條完全撕下、所有人安靜後，才往前一步。
    直到林遠翻完合規報告、準備離開時，他忽然開口：
    “林所。”
    林遠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您昨天說，規矩不能亂來。我讚成。”李向東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可我也想補一句——規矩，不能是聽風就是雨，希望能友好合作。”
    林遠臉色微變。
    李向東沒有再說話，轉身走回車間。
    人群先是一靜，隨後掌聲從廠區裏響起，是老秦帶頭拍了兩下。
    “沒事了大家”他笑著說，“幹活！”
    機器隨即重新開動，嘯聲隆隆，響過早晨的沉悶空氣。
    李向東沒有多說話，隻站了一會兒，目光掃過門口還沒散開的圍觀人群，轉身對羅燕道：“聯係檢測站那邊，報告複印三份，一份存檔，一份遞鎮裏，還有一份帶著廠章給老劉送去。”
    羅燕點頭記下。
    這時，車間方向傳來幾聲輕響，是阿忠帶著幾個工人把冷卻槽的機器重新接電，轟鳴聲再次響起，像是春雷廠給自己敲響的戰鼓。
    王哥低聲咂著嘴：“貼一張紙把我們封一天。”
    李向東側過臉，隻說了一句：“事情解決了就行。”
    不遠處，車間內一位年輕工人正舉著一台老舊dv機，蹲在廠門口拍封條撕下的畫麵。他是小許找來的表哥，兼職幫廠裏拍點宣傳片的。
    “別拍太近，後期選角度。”羅燕走過去小聲叮囑，“這次算一筆賬，我們得讓客戶和鎮裏都知道，我們不是誰都能嚇住的。”
    李向東望著車門關上，低聲道：“把今天的錄音錄像整理一下，選一段傳給泰達和郵電單的聯係人。”
    羅燕應了聲，拿出記錄本一邊寫一邊問：“那媒體要不要主動聯係？”
    李向東想了想：“等我們下一批貨發出去，再說。”
    與此同時，啟德行總部，會議室內燈光明亮。
    投影儀正播放著一段錄像，畫麵裏是春雷廠門口封條被撕下的那一刻。人群鼓掌聲不大，但紮耳。
    “他們請人拍了現場，還往外傳？”
    說話的是副總何濤，臉色發青，手指一點點敲著桌麵。
    “李向東的人在做外聯，他們現在手上客戶不少。郵電單那邊，我昨晚剛打聽過——沒被這事嚇住，反而更信了春雷。”
    坐在主位的啟德行總經理陳恒沒有說話，靜靜看完視頻，關掉遙控器，才慢條斯理開口：
    “封不住，就等於放虎歸山。”
    他將一份傳真推到桌上，是“南華檢測站”的複檢報告副本——剛剛流出來，還沒公開，但啟德行手腳夠快，已經拿到一份。
    “這李向東。。。。”
    “下一步，”他緩緩說道，“不隻是斷料。”
    他目光一冷：“從今天開始，把所有和春雷有接觸過的料商、五金件、彩殼代工廠，統統列進排查清單。”
    “還有——”陳恒頓了頓，語氣更低，“這個月我們不是還要推懷化市場嗎？那邊不是剛冒頭一個什麽春雷代理？給他點顏色看看。”
    一旁助理低聲應下，拿起電話出去布置。
    陳恒這才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眼裏一片寒光：“讓他贏一場，那是運氣；讓他贏兩場，就是威脅。”
    他頓了頓，淡淡道：
    “告訴懷化那邊——斷他們一批貨，看看春雷能扛幾天。”
    茶杯擱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像是戰鼓初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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