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集:新的合作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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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爾幹炮聲裏的圖紙
光緒三十四年深秋,天津英租界利順德飯店的旋轉門碾過一層梧桐葉。蘇明輝指尖夾著的《泰晤士報》增刊被茶水洇出褶皺,頭版刊登著巴爾幹半島戰火蔓延的地圖,奧斯曼帝國軍隊潰敗的消息旁,配著一列炸毀的鐵軌照片。他突然推開麵前的咖啡杯,瓷碟與桌麵碰撞的脆響驚飛了窗台上的鴿子——照片裏斷裂的鐵軌接頭處,鑄著奧匈帝國特有的十字紋螺栓,而這種規格的配件,恰是蘇家唐山鐵廠半年前改良過的冗餘庫存。
"二少爺,您看這..."留洋歸來的賬房先生陳維稷推了推金絲眼鏡,手指劃過報紙角落的軍需招標公告,"塞爾維亞王國戰時鐵路修複局,急購五千套特種魚尾板,規格參數倒像是咱們改良前的老款。"蘇明輝的食指在桌布上敲擊著摩爾斯電碼的節奏,忽然抓起帽子:"備車,去紫竹林碼頭!"
馬車駛過萬國橋時,他想起三年前在柏林工業大學圖書館見過的鐵路檔案——巴爾幹地區多山多河,鐵軌常年受地質運動影響變形,需要彈性更強的連接配件。蘇家鐵廠曾用開平煤礦的特種鋼材試驗過改良型魚尾板,因國內鐵路標準統一而滯銷,沒想到在戰亂地區成了緊俏貨。更讓他心髒加速的是公告下方的附言:"可接受貴金屬或戰略物資抵付。"
紫竹林碼頭的德國洋行裏,買辦胡文虎撚著水煙袋冷笑:"蘇二公子,奧斯曼帝國都快被巴爾幹同盟打垮了,這會兒摻和進去,怕是連船板都收不回來。"蘇明輝將一疊圖紙拍在桌上,正是那批庫存魚尾板的冶金分析報告:"胡先生可知,奧匈帝國的克虜伯鋼廠正在為土耳其軍列趕製裝甲車廂?他們的鐵路配件生產線早被征用了。"他故意漏掉關鍵信息——這批配件的含錳量高出常規標準三個百分點,能在炮火震動中保持韌性,這是留德工程師臨走前留下的改良秘方。
二、北洋軍工廠的暗門
與此同時,保定城外的北洋軍械局正在上演另一場博弈。蘇承宗站在火藥庫前,聞著空氣中刺鼻的硝石味,看著搬運工將煤炭倒入蒸汽鍋爐。軍械局總辦段祺瑞的副官遞來茶盞,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蘇老板,袁項城說了,前線炮隊每天消耗的無煙煤,得按這個數翻倍。"賬本上的數字讓蘇承宗瞳孔微縮——那相當於開平煤礦三分之一的日產量。
"段總辦,"蘇承宗摩挲著翡翠扳指,"不是蘇某推辭,京奉鐵路剛遭義和團餘部破壞,煤炭運不進來啊。"副官冷笑一聲,推開暗室的門:裏麵堆滿了漢陽造步槍的零件箱,最頂層的木箱印著"江南製造局"的火漆,卻露出一角日本三菱商事的商標。"蘇老板要是覺得為難,"副官點燃雪茄,"山東的靳老板可等著接這單子,他的煤礦直通膠濟鐵路。"
蘇承宗望著窗外正在試射的克虜伯大炮,炮口噴出的火舌映紅了半邊天。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商會密會上,革命黨人秘密傳遞的消息——袁世凱正用德國軍火換取日本支持稱帝。"這樣吧,"他從袖中掏出一份地契,"我用秦皇島新開的煤碼頭作抵押,先供三個月的煤,但軍械局得把鐵路配件的訂單也給我。"副官盯著地契上"北洋官商合辦"的鈐印,終於點頭:"成交,但每月得加送二百噸塊煤,給段總長府上取暖。"
談判結束時,夕陽將軍械局的碉樓切成兩半。蘇承宗在馬車裏展開密信,革命黨人用米湯寫的字跡在碘酒下顯現:"袁逆稱帝在即,望蘇公設法滯緩軍火運輸。"他揉碎密信,對車夫說:"繞路去保定府文廟。"那裏有個秘密聯絡點,他要安排將劣質煤炭混入運往南方的軍火列車——這是商人在政治夾縫中能做的最大抵抗。
三、鴉片與白銀的博弈
天津法租界的路易餐廳裏,蘇明輝正用刀叉切割著韃靼牛排,對麵的土耳其商人阿裏帕夏轉動著琥珀念珠:"蘇先生,我們蘇丹的國庫隻剩鴉片了,用一箱印度鴉片換您十箱魚尾板,這是君士坦丁堡的規矩。"侍應生送來的銀盤裏,鴉片膏的光澤像凝固的血液,讓蘇明輝想起父親講過的虎門銷煙。
"阿裏帕夏,"蘇明輝推開鴉片盒,"我祖父曾在林則徐麾下辦過團練,蘇家從不碰煙土。"阿裏帕夏聳聳肩,示意隨從打開皮箱,裏麵滿是奧斯曼帝國的金幣,卻在燈光下泛著可疑的青灰色。"這是蘇丹新鑄的金幣,含銀量九成。"蘇明輝用牙輕咬幣邊,嚐到一絲銅腥味——這是戰敗國慣用的減重貨幣。
關鍵時刻,陳維稷捧著電報匆匆闖入:"二少爺,倫敦路透社消息,英國皇家兵工廠正在招標鐵路搶修配件,要求四十八小時內報價。"蘇明輝眼睛一亮,拿起刀叉在餐巾上畫出配件草圖:"阿裏帕夏,既然貴國金幣不便流通,不如用黑海沿岸的錳礦石抵付,我們正好缺這個。"土耳其人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中國商人竟知道錳礦對鋼鐵工業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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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蘇承宗正在匯通票號天津分號調撥資金。賬房先生遞來的密報顯示,日本三井財閥正通過買辦收購華北煤礦,而袁世凱的登基大典需要大量煤炭營造"萬民擁戴"的景象。"給上海的宋查理發電,"蘇承宗蘸著朱砂在賬本上批注,"就說蘇記願以八折價格,包銷南京臨時政府未來半年的軍需煤炭。"他知道,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袁世凱稱帝失敗,這筆交易可能讓蘇家萬劫不複。
四、血色契約的簽署
立冬那天,雪花飄進了北洋軍械局的簽約大廳。蘇承宗與段祺瑞的代表隔著長桌對坐,桌上擺著兩份截然不同的合同:公開版寫明"供應優質無煙煤,月均五百噸",密版則規定"每月向南方秘密運送摻矸石煤炭三百噸"。當雙方在契約上鈐印時,窗外傳來京城方向的鞭炮聲——袁世凱剛剛宣布登基改元。
幾乎同時,蘇明輝在利順德飯店與英國商人簽署了合同。英國代表指著地圖上的加裏波利半島:"蘇先生,這批配件要在希臘軍隊切斷鐵路前運抵,我們隻能用澳大利亞的羊毛抵付。"蘇明輝看著羊毛報價單,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真正的商人,要能把風雪變成棉花。"他提筆在合同附加條款裏寫道:"羊毛需先運抵上海,由蘇記紡織廠加工成軍毯,再返銷協約國。"這意味著蘇家將借機切入紡織產業鏈。
簽約完畢已是深夜,蘇明輝回到老宅時,發現蘇承宗正對著沙盤沉思。沙盤上用不同顏色的豆子標注著南北勢力範圍,袁世凱控製的區域被染成紅色,像正在擴散的血跡。"爹,英國的合同簽了,"蘇明輝遞過文本,"用羊毛換訂單,還能賺加工費。"蘇承宗點點頭,卻指著沙盤上的山東半島:"明遠剛從濟南回來,日本人在那裏建了個鋼鐵廠,設備比我們的好三倍。"
父子倆沉默地看著窗外,天津城的燈火在風雪中明明滅滅。蘇承宗忽然從櫃中取出一個紫檀木盒,裏麵是洋務運動時期留下的鐵路規劃圖,圖上用墨線勾勒著從北京到漢口的幹線,卻在鄭州附近畫了個醒目的叉。"當年詹天佑說這裏地質複雜,"他的手指劃過叉號,"但我算了算,用咱們改良的魚尾板,或許能架起那座橋。"蘇明輝恍然大悟——父親早已謀劃好了,用國際訂單的利潤,去啃下國內最難的鐵路工程。
五、暗潮湧動的商會
三天後,天津總商會的議事廳裏吵作一團。鹽商巨頭王伯年拍著桌子:"蘇承宗,你把煤炭低價賣給革命黨,這是通匪!"蘇承宗將北洋軍械局的密賬摔在桌上:"各位看看,袁項城用多少軍餉買了鴉片?咱們賣給南方的,不過是他們本該得到的民脂民膏。"他故意漏掉了與英國簽約的事,那是留給家族的後路。
就在這時,蘇明遠匆匆闖入,手裏拿著一份電報:"爹,德國克虜伯發來函電,願意用潛艇技術換我們的煤炭。"全場嘩然,王伯年冷笑道:"蘇記要造軍艦了?"蘇承宗卻接過電報,在背麵寫下一串數字:"告訴德國人,用三十門克虜伯野炮抵付,送到山西閻錫山那裏。"他知道,這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戰亂儲備籌碼。
散會後,蘇承宗在商會後院遇見了革命黨聯絡員。年輕人遞過一枚鐵血十八星旗的徽章:"蘇公,南方準備起義了,需要您的鐵路運輸。"蘇承宗將徽章揣入懷中,想起白天看到的景象——袁世凱的登基詔書貼在城門上,卻被風吹得卷起邊角,像一麵即將破碎的旗幟。
夜深人靜時,蘇家老宅的地窖裏亮起燭光。蘇承宗與兩個兒子圍坐在長桌前,桌上攤著三張地圖:巴爾幹戰場的鐵路分布圖、中國北方煤礦儲量圖、以及那份塵封的京漢鐵路鄭州段規劃圖。"明遠,"蘇承宗指著煤礦圖,"你負責把山東的錳礦拿到手,日本人已經盯上了。明輝,"他又指向巴爾幹地圖,"英國的羊毛到港後,立刻織成軍毯,越快越好。"
最後,他的手指落在鄭州那個叉號上:"這裏將是南北交通的咽喉,我們要用戰火中賺來的每一分錢,把這座橋架起來。"燭光在他眼中跳動,映出一個商人在亂世中的野心與恐懼——他既要在國際商戰中活下去,又想在曆史長河中留下點什麽,哪怕那印記注定要被烽煙覆蓋。
當蘇明輝走出地窖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他抬頭看見門樓上"匯通天下"的匾額,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忽然想起在柏林時,導師說過的那句話:"商人最大的武器,不是資本,而是對時代脈搏的感知。"此刻,他能清晰地聽見,時代的車輪正碾過破碎的舊世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而蘇家的商船,正駛入一片波濤洶湧的新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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