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集:密信與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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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城:晉商迷局之借勢破局
一、雨夜送禮:一場心照不宣的試探:太原城的雨連著下了四日,匯通錢莊後宅的青石板縫裏積著水,倒映著廊下晃動的燈籠,像碎了一地的燭火。老周捧著錦盒從庫房出來時,衣角都沾了潮氣,他看著蘇半城正對著那封胡雪岩的密信出神,忍不住低聲道:“東家,董其昌的《秋興八景圖》可是您前年從揚州鹽商手裏花了兩萬兩拍來的,就這麽送出去?”
蘇半城抬頭,指尖還沾著信紙的毛邊,聲音裏帶著雨霧的涼:“兩萬兩買一幅畫,最多是個藏家;可借這幅畫摸清王文韶的底,能保咱們匯通錢莊幾十號人的命。”他伸手打開錦盒,宣紙上的秋山雲霧在燭火下若隱若現,董其昌的題跋筆力蒼勁,這是尋常官員見了都要動心的珍品。
次日清晨,雨總算小了些,老周坐著馬車往王文韶府上去。軍機處的官邸在太原城的東隅,朱漆大門前掛著兩盞寫著“王府”的紅燈籠,門房見了老周遞上的拜帖和錦盒,眼神裏多了幾分掂量,進去通報時,手指還忍不住摸了摸錦盒的邊角。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門房才出來,臉上堆著笑:“周先生,我家大人請您進去。”
王文韶正在書房練字,案上攤著一張宣紙,寫的是“寧靜致遠”四個字。見老周進來,他放下狼毫,目光落在錦盒上,卻沒立刻去碰:“蘇東家倒是有心,知道老夫喜歡董其昌的字畫。”
老周忙躬身道:“我家東家說,好物當與懂的人共賞,您是當朝重臣,這《秋興八景圖》在您手裏,才不算委屈。”
王文韶笑了笑,讓下人把錦盒打開,目光在畫上掃了一圈,忽然指著一處題跋:“這幅畫是董其昌晚年的作品,你看這‘秋興’二字,筆鋒裏藏著沉鬱,倒像是預見了什麽。”他話鋒一轉,看向老周,“蘇東家突然送這麽重的禮,怕不是隻為了讓老夫品鑒字畫吧?”
老周心裏一緊,卻還是按蘇半城教的話說:“我家東家是個實在人,知道您日理萬機,不敢打擾。隻是近日錢莊裏有些瑣事,想請您多指點——比如,前幾日有位自稱‘李府幕僚’的先生上門,說要找一本舊賬,我家東家實在摸不著頭緒,不知道該不該理會。”
王文韶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卻很快掩飾過去:“李府的人?蘇東家是做票號生意的,往來賬目繁多,不必什麽人都理會。回去告訴蘇東家,安心做他的生意,有些事,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管的別管。”
老周心裏有了數,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起身告辭。走出王府大門時,他回頭看了眼那朱漆大門,隻覺得這官場裏的水,比太原城的雨還要深。
二、暗查萬通:舊鏢局裏的蛛絲馬跡
老周回到錢莊時,蘇半城正在密室裏翻查萬通鏢局的舊檔案。見老周進來,他立刻放下手裏的紙:“怎麽樣?王文韶怎麽說?”
“王大人沒明說,隻讓您別理會李府的人,還說有些事不該管。”老周把王府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最後道,“看那樣子,王大人是知道張啟山的事,也知道賬冊的事。”
蘇半城點了點頭,手指在萬通鏢局的檔案上敲了敲:“他越是不讓管,越說明這賬冊牽扯大。對了,我讓你查萬通鏢局閉店的原因,查到了嗎?”
“查到了一些。”老周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萬通鏢局的掌櫃叫趙山,三年前突然閉店,有人說他欠了賭債跑了,也有人說他是卷了鏢銀走的。我托人問了當年萬通鏢局的夥計,才知道趙山閉店前,曾給軍機處送過一趟‘特殊鏢物’,回來後沒幾日就閉店了,之後再也沒人見過他。”
“特殊鏢物?”蘇半城眼睛一亮,“是不是同治十年八月,從平遙分號運到京城軍機處的那兩箱‘文書’?”
“正是!”老周點頭,“那夥計說,當時趙山親自押的鏢,回來後臉色很難看,還跟他說‘這趟鏢送的不是貨,是禍根’。沒過幾日,就有人看到知府衙門的人去了鏢局,再之後,鏢局就閉店了。”
蘇半城站起身,在密室裏踱了幾步:“這麽說,趙山閉店,很可能和那兩箱‘文書’有關。他要麽是被人滅口了,要麽是被人脅迫藏起來了。若是能找到趙山,說不定就能知道那兩箱‘文書’裏到底藏了什麽,也能知道賬冊裏的朱批是怎麽回事。”
“可趙山已經失蹤三年了,怎麽找?”老周問道。
蘇半城思索片刻,道:“你去平遙分號一趟,找當年負責和萬通鏢局對接的夥計,問問趙山有沒有什麽親戚或者落腳點。另外,再去查查三年前知府衙門有沒有關於趙山的卷宗,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老周領了命,當天下午就動身去了平遙。蘇半城則留在太原,繼續翻查舊賬。他發現,同治十年八月之後,匯通錢莊平遙分號的賬目裏,有一筆“不明支出”,數額正好是五百兩,和之前看到的“付鏢局銀五百兩”吻合。可這筆支出的憑證上,隻有平遙分號老掌櫃的簽字,沒有具體的鏢物明細,顯然是有意隱瞞。
蘇半城捏著那張憑證,心裏越發肯定,這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他想起胡雪岩信裏說的“張啟山吞沒過江南糧款”,若是張啟山當年能借著漕運吞糧款,那借著西征軍需做手腳,也絕非不可能。而王文韶作為軍機處大臣,很可能就是幫張啟山掩蓋此事的人。
三、張啟山再訪:虛與委蛇的交鋒
三日後,老周從平遙回來,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趙山有個妹妹在平遙鄉下,我找到她時,她還以為趙山早就死了。她說三年前趙山曾去找過她,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別再找他,還說‘以後不管是誰問起他,都要說不認識’。我還查到,三年前知府衙門確實有一份關於趙山的卷宗,可上麵寫著‘查無實據,結案’,顯然是被人壓下來了。”
蘇半城皺了皺眉:“這麽說,趙山很可能還活著,隻是被人藏起來了。而能壓下知府衙門卷宗的,除了王文韶,沒幾個人。”
正說著,夥計來報:“東家,張啟山先生來了,就在前堂等著。”
蘇半城眼神一沉:“來得正好。老周,你去後堂等著,若是聽到前堂有動靜,就帶人過來。”
蘇半城走到前堂時,張啟山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他進來,立刻放下茶盞:“蘇東家,三日之期已到,不知道您考慮得怎麽樣了?”
蘇半城在他對麵坐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張先生,實不相瞞,這幾日我翻遍了錢莊的庫房,確實找到了一本舊賬,隻是那賬冊年代久遠,很多字跡都模糊了,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
張啟山眼睛一亮:“蘇東家是找到賬冊了?隻要您把賬冊交出來,江南織造的經營權,我立刻就能給您辦。”
“可我有個疑問。”蘇半城放下茶盞,目光直視著張啟山,“江南織造是官辦采買,歸內務府管,李先生雖是中堂,怕是也不能直接做主吧?再說,胡雪岩先生的阜康錢莊近日出了些事,我聽說和李先生有關,若是我收了江南織造的好處,將來會不會也落得和胡先生一樣的下場?”
張啟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如常:“蘇東家多慮了。胡雪岩是胡雪岩,您是您,李先生向來賞罰分明,隻要您幫了李先生,將來好處少不了您的。至於江南織造,李先生自有辦法幫您拿到經營權,您隻管放心。”
蘇半城笑了笑:“張先生,不是我不信您,隻是這賬冊牽扯太大,我若是就這麽交出去,心裏實在不踏實。不如這樣,您先把江南織造的文書給我看看,若是文書是真的,我再把賬冊給您,您看如何?”
張啟山眼神閃爍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蘇半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沉默了片刻,道:“蘇東家,文書我沒帶來,不過我可以向李先生稟報,讓他盡快把文書送來。隻是您得保證,隻要文書一到,您就立刻把賬冊交出來。”
“那是自然。”蘇半城點頭,“我蘇家做了這麽多年票號生意,最講誠信。隻要張先生能拿出真文書,我絕不會失信。”
張啟山站起身:“好,我這就回去向李先生稟報,三日之內,我一定給您答複。”說罷,便匆匆離開了錢莊。
看著張啟山的背影,蘇半城的笑容漸漸消失。老周從後堂走出來:“東家,張啟山肯定是拿不出真文書,他這是在拖延時間。”
“我知道。”蘇半城道,“他越是拖延,越說明他心裏有鬼。老周,你再去一趟平遙,找到趙山的妹妹,問問她趙山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線索。另外,再派人去京城打聽一下,看看胡雪岩先生的阜康錢莊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有李先生最近的動向。”
老周領了命,再次動身去了平遙。蘇半城則站在前堂,看著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心裏清楚,這場官商之間的博弈,才剛剛開始。他握著懷裏的密信,想起胡雪岩的警示,又想起父親的遺言,隻覺得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但他知道,無論如何,他都要守住蘇家的基業,守住晉商的“信”,不能讓匯通錢莊栽在這場迷局裏。
四、意外線索:當鋪裏的舊印章
老周再次從平遙回來時,帶來了一個意外的發現。他手裏拿著一枚銅製的印章,遞給蘇半城:“東家,這是趙山的妹妹從箱子底找出來的,說是趙山三年前留給她的,讓她好好保管,千萬別丟了。我看這印章上刻著‘萬通鏢局’四個字,還有趙山的名字,說不定有用。”
蘇半城接過印章,仔細看了看。印章是銅製的,表麵有些氧化,刻著“萬通鏢局 趙山”六個字,字體是隸書,和萬通鏢局舊檔案上的字跡一致。他忽然想起,之前翻查平遙分號的舊賬時,有一張憑證上除了老掌櫃的簽字,還有一個模糊的印章印記,隻是當時沒看清是什麽印章。
蘇半城立刻回到密室,找出那張憑證,將印章按在上麵,比對了一下印記。果然,憑證上的模糊印記,和這枚印章的印記正好吻合!
“這就對了!”蘇半城激動地說,“這張憑證是付萬通鏢局五百兩鏢銀的憑證,上麵除了老掌櫃的簽字,還有趙山的印章,說明這趟鏢確實是趙山親自押的。而趙山把印章留給妹妹,很可能是想留下證據,以防萬一。”
老周也很興奮:“這麽說,隻要找到趙山,再加上這枚印章和憑證,就能證明當年那兩箱‘文書’有問題,也能證明賬冊裏的朱批是假的?”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蘇半城點頭,“隻是現在還不知道趙山在哪裏。對了,你派人去京城打聽的消息怎麽樣了?”
“已經有消息了。”老周道,“胡雪岩先生的阜康錢莊確實是被李先生的人暗中施壓,導致擠兌。而且,李先生最近正在和王文韶商議,想把西征軍需的賬目重新核查一遍,說是要‘清理積弊’,其實是想找左大人的麻煩。”
蘇半城皺了皺眉:“這麽說,李先生和王文韶是串通好的?王文韶表麵上讓我別管,暗地裏卻和李先生聯手,想借著核查賬目,把賬冊裏的問題栽到左大人身上?”
“很有可能。”老周道,“若是他們真的這麽做,左大人怕是會有麻煩,而咱們手裏的賬冊,也會成為他們攻擊左大人的武器。”
蘇半城沉默了片刻,道:“不能讓他們得逞。老周,你再去一趟王府,就說我有要事想求見王大人,關於西征軍需賬目的事。”
“東家,您這是要主動送上門去?”老周有些擔心,“萬一王大人對您不利怎麽辦?”
“放心,他不會對我不利的。”蘇半城道,“他現在需要我手裏的賬冊,若是殺了我,他就找不到賬冊了。而且,我手裏有趙山的印章和憑證,這是能威脅到他的證據,他不敢輕舉妄動。”
老周還是有些不放心,但見蘇半城態度堅決,也隻能領命去了王府。
五、王府對峙:籌碼與底線
蘇半城再次來到王府時,王文韶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書房裏的氣氛很緊張,燭火在風裏晃動,映得王文韶的臉忽明忽暗。
“蘇東家,你又來找我,到底想幹什麽?”王文韶開門見山,語氣裏帶著不耐煩。
蘇半城坐在他對麵,從懷裏掏出那枚銅製印章和那張憑證,放在桌上:“王大人,您認識這枚印章嗎?這是萬通鏢局掌櫃趙山的印章,而這張憑證,是當年匯通錢莊平遙分號付給萬通鏢局五百兩鏢銀的憑證,上麵有趙山的印章。”
王文韶的目光落在印章和憑證上,臉色漸漸變了:“你從哪裏弄來的這些東西?”
“趙山的妹妹交給我的。”蘇半城道,“王大人,當年趙山從平遙分號運到京城軍機處的那兩箱‘文書’,到底是什麽?為什麽趙山送完鏢後就失蹤了?還有賬冊裏的朱批,‘軍機處王大人親提’,沒有西征糧台印鑒,這又是怎麽回事?”
王文韶握著拳頭,指節泛白:“蘇半城,你別得寸進尺!有些事,不是你該管的!”
“可這些事已經牽扯到我匯通錢莊了。”蘇半城提高了聲音,“張啟山來找我要賬冊,說是受李先生指使,想借著賬冊攻擊左大人。而您,表麵上讓我別管,暗地裏卻和李先生串通,想把賬冊裏的問題栽到左大人身上。若是我沒猜錯,當年那兩箱‘文書’,根本不是什麽軍需檔案,而是您和張啟山挪用西征軍需的證據,對不對?”
王文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蘇半城!你敢汙蔑朝廷重臣!”
“我是不是汙蔑,您心裏清楚。”蘇半城也站了起來,目光直視著王文韶,“我手裏有趙山的印章和憑證,還有賬冊裏的朱批,這些都是證據。若是我把這些證據交給左大人,您覺得您還能坐得穩這個軍機處大臣的位置嗎?”
王文韶的臉色變得慘白,他看著蘇半城,眼神裏充滿了忌憚。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坐下,語氣軟了下來:“蘇東家,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蘇半城也坐了下來,“我隻是想安心做我的生意,不想卷入你們的派係鬥爭。我可以把這些證據交給您,也可以保證不把賬冊的事告訴別人,但是您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你說。”王文韶道。
“第一,讓張啟山別再來找我,也別再打賬冊的主意。”蘇半城道,“第二,保證匯通錢莊的安全,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都不能牽連到錢莊。”
王文韶沉默了片刻,道:“好,我答應你。張啟山那邊,我會去說,讓他別再找你。匯通錢莊的安全,我也可以保證,隻要你不把證據泄露出去,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動匯通錢莊一根手指頭。”
“一言為定。”蘇半城伸出手,“王大人是朝廷重臣,應該不會失信吧?”
王文韶看著蘇半城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上去:“一言為定。”
蘇半城從懷裏掏出那枚印章和憑證,放在桌上:“這些證據,我就交給您了。希望王大人能說到做到。”
王文韶把印章和憑證收起來,放進抽屜裏:“蘇東家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蘇半城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王大人了。告辭。”
走出王府大門時,蘇半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場與王文韶的對峙,他賭對了。他知道,王文韶雖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