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風起丹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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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陽初春,南風暖。
    水田初綠,萬柳垂絲,晨光下的城池泛著一抹沉靜的光。
    城外百裏,官道塵起,一騎快馬如電,踏風破影,沿著河堤官道直奔丹陽南門。
    那人披甲執旗,黑紅雙綴,赫然印著“蕭王”鈐印密使之印,腰側兵符仍沾著赤嶺的焦塵。
    守門軍士見旗色變,立刻緊張肅容,不敢怠慢,急報守將、開啟封關,放其直入城中。
    不到一刻鍾,這封自北境飛馳而來的密奏,便被呈入丹陽總督府——“清閣聽政廳”。
    廳中香爐檀煙繞梁,一方素木案幾之上,密函封蠟尚熱,餘溫猶存。
    魏崢嶷負手立於高窗之前,身穿織錦官服,墨冠斜戴,身姿沉穩如鬆。
    他接過密函,眉心微蹙,指節卻輕輕敲擊桌案,“篤、篤”兩聲,敲得檀香爐微顫,薄煙如蛇,亂了線。
    他靜默片刻,才緩緩揭開封蠟。
    寥寥數語,字字如雷:
    北境節度使,蕭王蕭景玄,於赤嶺斬林知白;
    羅敬、許晟倒戈,赤嶺三門合圍,
    青陽王毅大破聯軍,南北通道全開。
    林昭死,蕭家白原軍潰,丹陽三道震動。
    魏崢嶷眸光不動,似靜水流深。
    但下一刻,他輕笑出聲。那笑意中有訝異、有思量、也有深深的不安。
    “果真是廢太子回來了。”他語氣不高,卻像是喃喃自語,“好一個斬林退蕭。連自己人都不放過,此子果然不可小覷。”
    他掩上戰報,輕揮袖袍:“左右退下。”
    廳內眾人低頭散去。
    不多時,一名老卒緩步而入,單膝跪地。
    “召薑鳴鑄入府。”
    “遵令。”
    半炷香後,一身金甲老將踏入廳中,鐵靴踏地,聲如銅鍾。
    “末將薑鳴鑄,參見大人。”
    魏崢嶷緩緩轉身,語調如常:“薑將軍,蕭景玄歸位,破敵北境,如今直指丹陽。你如何看?”
    薑鳴鑄眉頭緊鎖,沉聲道:“兵鋒如火,破城如卷席。末將不否認——若其至城下,未必守得住。”
    他頓了頓,卻又拱手低聲補上一句:“但——若太子真為忠良,為國而來……我輩為將之人,原應效忠。”
    魏崢嶷聞言微笑:“將軍此言,倒真有‘老風骨’。”
    “可你效忠的是太子,還是如今手握朝令的攝政皇妃——林婉柔呢?”
    薑鳴鑄身形一震。
    他目光隱有猶疑,旋即一聲長歎:“末將……識君不清,已非一回。”
    那一瞬,他仿佛不再是城防將領,而是一個年過六旬,遍曆朝變舊臣的殘軍老將。
    魏崢嶷卻淡然一笑:“所以我才命你——穩住都司兵心。任何外調軍令,一律緩報三日,不動如山。我們都是小人物,在局勢未明之前,還是隨波逐流比較好。”
    “但若蕭景玄真能過丹陽這關,那麽整個南境三分之二入他手,再加上北境,足以和天都叫板了。到那時,我許你……率兵迎君。”
    薑鳴鑄眸光閃動,沉默半晌,才抱拳低頭:“謹遵大人之令。”
    ……
    【丹陽港 · 青商會後廳】
    春江漲水,港口百船如織。
    青商會後廳,香爐嫋嫋,賬冊鋪陳。一眾丹陽商賈正圍坐議事。
    “蕭王收複赤嶺,大破林蕭聯軍。”通報小廝剛一說完,滿座便陷入短暫靜默。
    會首徐觀山掂著茶盞,涼聲道:“蕭王平亂那是天都的事,我們關心的,是今年漕稅,誰批。”
    “林家呢?林家還能撐多久?”
    副首猶豫著低聲提醒:“林知白已死,林昭也被王毅斬於青陽……恐怕——”
    徐觀山冷哼:“林家就算死絕,隻要林婉柔還掌權,我們就不能得罪他們。”
    他手指敲著桌麵,語氣冷靜得幾近算計:“蕭王若想贏,要先通漕道。港口在我,貨道在我。”
    “我不信聖意,隻信關稅和通路。”
    “誰敢讓船走,誰就是我的王。”
    ——
    【丹陽書院 · 藏經堂】
    春風入堂,紙卷翻響。
    副院長陸之騫端坐講席,眾多白衣學子伏案聽講。
    “孟子言:王道尚德,霸道尚力。今日蕭景玄率兵奪北,斬敵開途,諸位以為——此為王道,還是霸道?”
    堂下一片沉默。
    忽有一名弟子起身,激昂發問:“陸先生,可是在暗指蕭景玄不仁?”
    陸之騫笑而不語,反問:“你以為我所講是朝政?不,這是天下。”
    課畢,他返回後堂,一名黑衣人悄然遞上一封密函。
    他展開細讀,眼神一緊。
    “天都密令至。”
    “傳我話:書院一日不亡,丹陽便是皇脈延續之地。”
    ……
    【暗巷 · 雲織樓】
    暮色壓城,石巷深處。
    舊樓之中,氣息冷寂。諸女圍坐廳中,皆著素衣,神情淡漠,如鏡中花,水中影。
    香爐沉煙,遮掩殺意。案上攤開的,不是賬冊,而是密令與暗殺圖譜。
    “慕容冰遲遲未歸,赤嶺已定,丹陽將亂。”一名年長紅衣女子起身,聲音沙啞低沉,“天都來信了。若她歸來,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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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言不發,唯有指尖微動,掌中利刃暗藏於袖,寒芒微閃。
    “蕭景玄亦在其列。”另一人低聲道,“新帝未立,他若奪丹陽,皇妃那邊——不容。”
    議聲紛起,卻皆是冷靜至極的謀殺語調,毫無情感起伏。
    短發女首領倚靠欄邊,緩緩開口:“任務就是命令。”
    她垂眸看著腳邊那盞未熄的燈,語氣幽冷:“曾經,她是丹陽城的醫仙;現在,她是標靶。”
    “別忘了,我們是雲織樓。殺人取信,織夢為刃。”
    眾人沉默。
    窗外夜風微動,一盞青燈靜燃於窗台,火光搖曳如影。
    它不為守候,隻為傳信。
    ——樓中人,早已不等她歸來。
    他們等的,是命令落地,血濺城中。
    ……
    天光初白,丹陽遠城。
    魏崢嶷立於清閣高處,望著百裏城郭,神情難辨。
    而遠在官道之上,三騎緩行入境,無旗無號,悄如夜行。
    蕭然在前,眸中不見寒意,隻有深遠。
    慕容冰策馬緊隨,沉默不語,身影卻如炬火。
    老齊如常,肩挑藥箱,踏步如山。
    丹陽山道在望,一道道哨燈已燃,一道道了望已立。
    市肆街頭,百姓議論紛紛:
    “聽說北邊打贏了。”
    “前任太子正在收複南境?”
    “也許這回換個當皇帝的?”
    商戶停秤,老嫗停針,小兒跑入巷口,仰頭望著燈火通明的東門。
    風未起,城已醒。
    ——而在城牆之下,那片沉沉霧氣,終將被風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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