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廟堂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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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陽總督府 · 內廳】
    晨光微啟,院內竹影輕搖,簷下鴿聲尚未止歇。
    丹陽春霧籠罩天光,白茫茫一片,天地未分明。
    魏崢嶷披衣起身,未喚仆從,自持溫茶,緩步入廳。
    案上,一封天都驛報靜靜躺著,朱封未拆,封蠟帶霜,字跡尚新。
    他輕啟封口,隻一句:
    “魏世鈞,調京任戶部右司郎中。”
    短短數語,卻如鐵鉤劃心。
    他怔了片刻,手中的茶微微晃動。
    世鈞,是他嫡子,也是魏家的穩腳之一。
    如今能調戶部,本應是喜事,可來得太快,太準,太突兀。
    不,是太狠。
    他閉眼想起半年前林婉柔在京中所言:
    “魏大人若願共事,我願護魏家三代青衣不倒。”
    那時他說“再議”,今日她卻“先下手為強”。
    這不是邀約,是要脈之勒索。
    他明白了。
    林婉柔不是要他選邊。她是要他跪下。
    ——
    【外廳·徐觀山來訪】
    小廝低聲通傳:“大人,青商會徐觀山求見,隨行二人,自言奉‘娘娘令’,有要事共議。”
    魏崢嶷緩緩放下手中驛報,嗤笑:“來得好快。”
    他略整衣襟,端坐主位,冷聲道:“請。”
    不多時,徐觀山一身青袍入廳,神情謙和,步履無聲,後隨二人皆為丹陽鹽糧舊貴。
    徐觀山開口便拱手:“魏公操持丹陽多年,是我青商所依之柱。”
    “局勢翻轉,我們無意插手朝政,隻願與大人共護地方一穩。”
    魏崢嶷淡聲:“朝政你們不插,可你們的手早伸到了百姓鍋裏。”
    “糧價、藥價、鹽契……哪一條不是你們操盤?”
    徐觀山不怒,反笑:“總督大人說得極是。我們無兵權,但百姓吃飯、看病、點燈——都繞不開青商會。”
    他抬手取盞,語氣漸緩:“今日來,隻為兩事:一,穩定價格之策;二,還魏公一份舊賬。”
    他話鋒一轉,輕道:“當年賑災之時,總督借銀三十萬兩,賬冊至今尚在青商賬局。”
    “今日,我可做主,一筆勾銷。”
    魏崢嶷不動聲色,卻聽得心底生寒。
    他們連他的賬簿都算到刀口之上。
    他沉吟半晌,緩緩開口:“若我封倉止貨,以擾民聚販之名查封曹記、慕容藥坊。你們便替我還這筆人情?”
    徐觀山笑意不改:“人情可還,關鍵是——您動得夠狠。”
    廳內寂靜,仿佛春霧都冷了三分。
    片刻後,魏崢嶷抬手:“送客。”
    ——
    魏崢嶷獨行於府後竹徑,袍角拂葉,足音輕緩,卻不似往昔悠然,而是沉如鐵錘,步步逼近。
    幾十年的官場沉浮,他最擅察言觀色、左右騰挪。
    人稱“老狐狸”,說他知進退、會審時,能在風口浪尖處穩坐釣魚台。
    可今日,他卻覺這竹林無風自鳴,枝葉不動而心驚。
    前月世鈞書信再度浮現腦海:
    “父親,當年東境調倉手令已入東閣備卷。有人在翻舊賬。”
    他原以為不過京中權鬥餘波,不足為慮。
    如今方知,那封信,不是提醒,而是懸在頭頂的索命符。
    林婉柔將他兒子封入戶部,是籠絡,是控製,也是威脅。
    那不隻是捏住魏家命脈,而是拿著骨頭,
    等他自己來喂。
    他佇立林中,凝視天際。
    晨霧未散,陽光未啟,天地之間一片灰蒙。
    他忽覺腳下的石徑,不再是通往朝堂的捷徑,而是通往狼窩的血路。
    “林婉柔,是要我交命。”他喃喃。
    “她不要我選邊……她要我跪著,用魏家三代去買她的安穩。”
    他拳頭緩緩握緊,指骨發白,眼中狐光漸斂,隻餘刀意。
    他終於明白——再拖,是等死。
    不如……
    “我魏崢嶷,忍了半生——今日,便不再忍。”
    他忽然昂首,步履大變,沉穩如雷,每一步都似踏在別人心尖。
    竹林仍在風中搖晃,但他眉眼如鐵,步入朝陽未至的廟堂大路。
    那一刻,“老狐狸”死了。
    走出的,是魏崢嶷,一頭睜眼的狼。
    ——
    魏崢嶷執筆書令,宣紙之上,一字如釘:
    “即日起,丹陽境內藥材交易、藥倉調度、藥契流轉,皆需經總督府印信審核備案。”
    “凡未登榜、未封印者,一律視作‘無證販售’,即以擾民聚販論處,查封倉門,凍結賬簿,遣吏抄查,所收藥材暫歸官庫管賬。”
    他不寫“曹記”,不提“蕭景玄”。
    可每一條,都殺在命脈上。
    他按下官印,轉交親信幕僚:“三更啟用,明日申時貼文。先送藥穀外倉、曹記主倉、城東契市三地。”
    “再派內吏七人、快兵三十,執票執印,帶文卷、帶判筆——直接抄倉。”
    幕僚低頭:“可需先報都署?”
    魏崢嶷緩緩吐氣:“不報。”
    ——
    夜將盡,風起紙燈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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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封文小車悄然停在曹記藥倉外。
    兩名內吏翻下卷軸,大筆一揮,貼於倉門:
    “奉丹陽總督令:此處貨契未備、貨值待審,封倉三日,待議再開。”
    此時,倉內尚有十七名藥商、二十六家貨單未兌。
    街頭行人停步而觀,臉色不定。
    遠處,一名老藥工咬牙低語:“這是斷人命啊。”
    ——
    夜未全黑。
    玄鴉在帳外巡視,正整理邊哨回信。
    她忽聽身後簾動——蕭然披衣出帳,未著甲,隻披一襲墨袍。
    她立定行禮:“殿下。”
    蕭然沒有看她,隻靜靜望著遠方城頭燈火。
    “今夜風變了。”他說。
    玄鴉遲疑道:“屬下也察覺,剛才收到消息……總督府內頻繁調動,非防非巡。”
    “抄倉?”
    “還未明。但不是好事。”
    蕭然沉吟片刻,輕聲吐出一句:
    “是她動手了。”
    玄鴉一怔:“林婉柔?”
    蕭然未答。
    他抬眼看向星空,星沉月淡,夜色如潮。
    他早知魏崢嶷不會一直中立。
    隻是沒想到,這一刀來得這般整、這般準、這般狠。
    他眸光一凝,低聲自語:
    “這不是商戰了。”
    “是廟堂下場,斬草除根。”
    玄鴉目光一凜:“那我們……”
    蕭然轉身入帳,隻留一句話:
    “叫醒曹衡,召回刀疤洛。”
    “我們,也要動手了。”
    ——
    魏崢嶷臨窗而立,望著鐵令出府,心中雷聲如震:
    “要翻場,我先斷你腿。”
    ——
    蕭然持墨落章,覆於新契,一字不改:
    “但我有的不是腿,是骨。”
    ——
    山風起,水道冷。
    丹陽,這座風雨將至的城。
    終於迎來政權與商權正麵相撞的第一刀。
    而誰先流血,誰先折骨。
    誰……就失去說話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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