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午後查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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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烈陽如火,曬得營旗邊角發卷。
    段軻營地,整肅如舊。
    營門大開,旌旗不動,一列親兵分立左右,刀鞘映日泛冷。
    段軻身披錦甲,立於營門階下,笑容冷淡,似等友來,又似迎仇。
    遠處,鑼鼓未響,煙塵不起,三人緩緩步入——薑鳴鑄,蕭然,曹彰。
    薑鳴鑄仍是一襲舊甲,未更一寸戰衣。
    盔未戴,披風半斂,一隻手壓著腰間“破風”,身形沉穩,步步如鐵。
    蕭然身著墨青長袍,袖中藏鋒,麵色不變,唯目中有光,銳若藏針。
    曹彰獨行於二人之後,神色沉靜,似將非將,卻隱有軍機在手。
    段軻大步迎上,躬身抱拳,聲音朗朗:
    “薑帥親至,有失遠迎。”
    語氣中聽不出一絲異樣,昨夜之刺,竟如風中舊事,一字不提。
    薑鳴鑄止步一步之外,冷眼相迎:
    “你兵整旗明,倒比我這殘營還穩些。”
    段軻笑而不答,引至中帳,沿途布陣看似鬆緩,實則交錯密布。
    暗兵、內衛、弓手皆已歸位,一招令下,可封營鎖地。
    ——
    主帳之中,氣氛凝重如冬夜風雪。
    四麵垂簾低落,銅爐未燃,茶水未備,段軻卻已鋪陳四道賬冊於案,落座拱手:
    “薑帥昨夜驚擾,想必擔憂糧務不清,今便請您隨意查閱。”
    “此四本,皆為後營歲糧、器械轉撥、人馬補缺、月度糧入。每一頁,皆有商號印、軍司戳、後備批文。”
    他說這話時,語調平和,卻每一句都帶著一道鉤。
    仿佛一麵示弱,一麵亮爪。
    “薑帥若有疑,不妨請旁席曹將軍協審。畢竟,他……最不願看我誤國。”
    言至此,目光一掃曹彰,眼中冷芒一閃而過。
    曹彰麵無表情,僅輕點一下:“奉命而來。”
    他坐下,取過賬冊,手指緩緩翻頁,節奏極慢。
    每頁都以六次摩挲、一遍描線、一輪日光投影確認紙紋。
    薑鳴鑄未言,隻是靜坐,似將營中喧嘩封於耳外。
    蕭然卻站於旁側,一手背後,一手按刀,目光不離段軻五寸之內。
    段軻察覺,卻未懼,唇角微勾,低聲道:
    “殿下,好刀法。昨夜破敵,聽聞三擊斷骨,四箭穿胸。可惜……”
    他輕輕一頓。
    “沈白,不是我的人。”
    薑鳴鑄聞言,隻冷冷一句:
    “若非你的人,昨夜他為何隻殺帥帳不擾糧倉?況且他常以你帳下謀士自居。”
    段軻不答,似未聽見。
    ——
    曹彰查至第三本時,翻至中段,指尖忽然頓住。
    他眉頭微蹙,目光緊盯其中一頁,神色凝重。
    片刻,他將書頁按平,語聲沉靜卻透著一絲異樣:
    “此頁——《辛醜八月糧換契》,墨色略淺。”
    蕭然上前,眼眸一掃,神情瞬間冷了幾分。
    他並未立即開口,而是微俯身,指腹輕輕摩挲紙麵。
    “紙張纖維略薄,墨跡浮而不滲。”
    他輕輕一挑紙角,將頁底緩緩提起,在燈下透光:
    “看——此頁底紋與前頁有微差,隱隱可見一道細密的連絲壓印。”
    他目光一凝,語聲低卻清晰:
    “這是西市‘連墨斜紋’,一種最新批次的壓紋水紙。”
    “本批紙張,三日前方由南市印坊交付,僅供應兩家製契署房。”
    他指向左下角一處微光反折之痕:“此為‘壬寅十二批次’,尚未正式入冊。”
    蕭然聲音低沉:
    這紙張,是未來月用;這契文,卻寫的是兩月前。這些時日,曹記入駐丹陽城,倒是教會了我許多商行的事。恰好紙張的事,記得最牢。”
    他直起身,冷笑一聲:
    “連墨皆偽,不止塗改,而是整頁掉包。”
    薑鳴鑄眉目沉下,手指一點:“換頁入本,便非一人所為。”
    慕容冰緩步上前,忽然出聲:
    “更可怕的是——這紙張的尺寸、厚薄、裁邊……與前頁幾乎無差。”
    她手指劃過契本側邊:
    “每一頁邊緣都有精修打磨痕,常人肉眼難辨。”
    她抬眼望向段軻,語氣冷然:
    “能做到這一步的,至少得拿到‘原版契本樣式’,甚至——原雕版模。”
    帳中一靜。
    蕭然微微抬眸,眼神深冷:
    “這份假賬,做得太好了。”
    “好得不像你段將軍臨時起意,更像是——早有人為你備下了這一頁。”
    ——
    忽然,玄鴉無聲步入,手中持著昨夜搜得“毒針匣”,眼神冷凝如霜。
    她緩步行至段軻案前,眼神平淡,卻一句話落下如雷:
    “這毒針盒,是昨夜殺手所攜。”
    她輕輕拔出盒蓋,指向其下墊紙:“可惜紙薄有痕,藏得不算好。”
    “這封信——還在裏頭。”
    她指尖挑出一封舊信,墨跡雖淺,卻署名清晰:
    “魏崢嶷手令:暫代帥權,善後後營,勿憂薑犬。”
    帳內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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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案上的墨香都仿佛瞬間凍結。
    段軻臉色肉眼可見地收緊,半息之後卻又強笑:“這信——偽造!魏總督何時用此等粗墨筆跡?”
    “且何人可真贗其印?”
    他言畢,回首低語,向身後商雍微點。
    商雍領意,悄然退步,欲起外兵。
    蕭然眼神一寒,腳步上前半步,擋住其退路,但還是被商雍搶先一步離去:“段軻,你若再敢調兵,我便以‘欲反者’先斬!”
    曹彰一拍桌,霍然起身!
    “段軻,你夠了!”
    “你已違令造假,唆使行刺,妄言抗令,今更欲圖不軌?你覺得南營,由你隻手遮天了嗎?”
    全場驚愕,眾目齊聚,殺意如潮。
    段軻一愣,隨即冷笑,嘴角一挑,目光如刀反斬而回:
    “嗬——你們拿幾張紙、幾道印章,就敢在我營中扣‘謀反’二字?”
    他抬手一指那封魏崢嶷手書,語氣愈發森冷:
    “信,你們說是他的,字你們說是魏總督的,連印……恐怕還是你薑帥舊年用剩的‘親兵章’。”
    “做局做得倒是巧,可惜——棋力不夠。”
    他一步上前,聲音驟厲:
    “若真要問罪,那也得先問你薑鳴鑄——三日前帥令不出,三夜棄兵於饑火,你有何臉麵,站在此處高喊‘軍法’?”
    “我段軻借糧自籌,護兵於潰,至今未亂一卒,你卻借一封信,便想逼我就地伏誅?”
    他抬臂掃案,一掌按下賬冊,森聲如裂帛:
    “真當我段軻,是你這破燈前的一隻蛾子,等你亮火引我自焚?”
    四下親兵聞言,神色激動,氣勢再起!
    段軻眼神逼視薑鳴鑄,嘴角帶笑:
    “你若真有本事,便拔刀來搶帥印,別藏在這幾張紙後,扮你那不死的忠良。”
    ——
    話音未落。
    隻聽營外鐵甲齊鳴,商雍領著數百親兵破風而入,兵刃在陽光下寒光逼人,直指薑鳴鑄等人!
    一時風聲動地,刀影如林,場中人皆色變,氣息驟緊,蕭然眼神瞬冷,玄鴉亦側身防備。
    可就在眾人以為大局將崩之時——為首者卻未立於段軻一側,而是緩緩踏前一步,直至站在薑鳴鑄與蕭然之間。
    他抬頭,環顧全場,忽然一聲厲喝:
    “你們都被騙了——!”
    “段軻假借魏總督之名,私刻手印,擅開糧契,密派死士殺主帥!”
    場中嘩然!
    一語落地,宛如驚雷墜帳,震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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