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疫源之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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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風橋北】
    雲霧繚繞,細雨初歇。
    橋頭白布醫棚旁,慕容冰負手而立,素衣如雪,目光如霜,眉眼間不見悲喜,仿佛方才施針救人、驚蛇出井,都與她無關。
    墨衣男子“言斐”依舊站在不遠處,未曾踏前一步。
    內衛副統領,他的身份不容小覷。
    但此刻,他目光中卻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審視,而是隱隱的……不解與疑懼。
    他低聲開口,嗓音低啞:“你醫人,真的有意義嗎?這世道越多人活著,就越亂。”
    “醫人者,本就是逆流者。”
    慕容冰轉眸,眼神沉靜得如一汪死水,語氣卻仿佛霜刃。
    “你錯了。”
    “真正逆流者,是你們——手持秩序之名,卻製造亂象之實。”
    言斐眉微挑,似欲辯,卻終究沉默。
    他看著她指間旋轉的銀針,那針光在朝霧中像一縷寒芒,透人心脈。
    半晌,他忽然道:“你以為自己能救下這鎮?救得了一時,救得了一人,能救天下人?”
    慕容冰卻輕笑一聲,眉眼不動,語氣卻如刀鋒挑破夜色:
    “你們殺人,隻為掌局。”
    “我救人,哪怕隻是為了一個名字。”
    她緩緩抬手,指向他右臂:
    “你,才是亂世之源。”
    言斐微怔,下意識看向袖口。
    那處衣角上,隱有一抹墨綠殘痕,如灰似粉,若不細看幾乎察覺不到。
    “你身上那不是灰,是藥。”她淡淡道,“而且是毒藥。”
    “藥粉偏辛,色青帶腥,不是這鎮中常見之物。”
    他神情微僵,口中輕吐一聲冷笑:
    “你憑一點殘粉,就斷我是下毒者?”
    “你不怕錯判?”
    慕容冰靜靜看著他,唇角微抿。
    “我當然怕。”
    她低語,神情有一瞬的遲疑,“可若我因‘怕錯’,而放過一個幕後黑手,那我救的每一個人——都將無效。”
    “你若無辜,死後我為你立碑,日焚香火。”
    “但是……你絕不可能是無辜的人。”
    她緩緩抽出一支銀針,針尾泛光。
    空氣突然緊繃,鎮人屏息,氣氛仿若繃至極限。
    言斐卻突地一笑,緩步向前一步,舉手投足,毫無畏懼。
    “你要對我動手了?”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區區一個郎中,竟然口出狂言,真是不知道死是怎麽寫?”
    慕容冰眸中閃過一縷疑慮,銀針微頓。
    也就在這一瞬。
    “嘶——!”
    一聲極細的風嘯,從井口下傳來!
    青石蓋忽然一震,一道墨影如劍,破空而出!
    那是一條通體黝黑、脊背銀紋交錯的毒蛇,細若筷子,速如雷霆,直撲言斐喉頸!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蛇影已至!
    言斐反應極快,短刃閃出,刃光劃過蛇首,堪堪攔住。
    但毒蛇動作極刁,利齒繞過刃鋒,狠狠咬入他右臂!
    “噗——”
    血珠飛濺。
    幾乎瞬間,言斐麵色慘白如紙,眼角泛青,嘴唇泛黑。
    “這……”
    他退了半步,欲言又止。
    可毒已入脈,筋骨僵直,僅數息,便口吐血沫,雙瞳渙散,轟然倒地。
    蛇尾一擺,倏然隱入橋邊草叢,仿佛從未現世。
    鎮人驚叫四起,嘩然退散。
    ——
    慕容冰並未起身,亦未驚慌。
    她隻是冷冷看著那屍體逐漸僵硬,指尖輕輕一扣,一絲銀光隱入袖底。
    她未救。
    她也不想救。
    她低語如喃:“這蛇,是特殊訓練過的。。”
    “它隻咬特定氣味之人。”
    “你,是‘下毒者’。你就該死。”
    她緩緩起身,走向屍體前,跪下輕抬腕骨,撥開他袖口。
    她蹲下,撥開言斐袖角。
    果然,肘下浮起點點紅斑,指甲縫內,藏著一縷淺綠藥粉,辛涼苦焦,正是“引毒散”。
    她輕輕一抖,藥粉入銀盒中,幽光微泛。
    旁人未言,她卻已冷然啟口:
    “此人,便是毒源。”
    “鎮中之疫,並非天災。”
    “而是人禍。”
    眾人齊齊震動,神情由懼轉驚,由驚轉怒!
    “你說什麽……是他?”
    “內衛殺我們?!”
    “我們是朝廷子民,他竟下毒?”
    慕容冰站起身,緩緩轉身,目光掃向井邊:“這口井,是你們飲水之源。”
    “而他們,把毒下在水中,混入引子,五日起效,七日傳染,十日淪為‘大疫’。”
    “他不是唯一的毒手。”
    “這鎮上所有的水源,恐怕都被內衛的汙染了,隻為了逼出‘怪醫’一人。”
    “他們,拿你們——當釣餌。”
    圍觀眾人麵麵相覷,麵色由懼轉驚,由驚轉怒。
    幾個村中老者聞言麵色劇變:“這……這豈不等於用我們全村的命,去……引一個人?”
    “豈止是你們村?”慕容冰冷聲打斷,“整個采藥鎮,就是他們的毒池。你們喝的水,吃的藥,穿的布,早都沾染藥引,隻等一個火星——一人咳嗽,就能全鎮傳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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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起身來,目光一掃橋下。
    “可惜,他們低估了這山的命脈。”
    ——
    她環顧一圈,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井邊,忽然瞥見一簇被枯草掩蓋的小花。
    她走近,蹲下撥開草葉。
    是白芷骨薁,旁生避毒花。
    兩者共生,專解邪熱之毒。
    她立刻俯身采摘,指尖抹去藥草外浮泥,隨手取出銀針一點,白芷微泛青光。
    “此草,煎水三碗,可解七成引毒之疾。”
    “你們若信我,便去井邊、後山采來,熬湯服下,可保你們一家老小平安過此月。”
    有人遲疑,有人驚疑未定。
    突然,一聲暴喝震散恐懼!
    “聽她的!!”
    人群中,鐵鬼高聲嘶吼,拍胸厲聲:
    “她救了我兒,救了我命——她說是真的,就是真的!”
    “誰要是不信,誰就是和他們一夥的!!”
    此話一出,眾人一震。
    瞬間,鎮人如潮奔出,朝後山、井邊衝去。
    “快熬藥!”
    “快采藥!”
    “快把井封起來!!”
    人聲如雷,原本死氣沉沉的小鎮,在這一刻突然湧現出一種真實的“活意”。
    ——
    慕容冰立在原地,望著人群奔忙,卻沒有動。
    她隻是靜靜看著那口井,看著風從井底吹來,薄霧翻卷。
    那風,是反吹的。
    她緩緩合上銀盒,深吸口氣,眼神中忽現出一種久違的……無奈。
    她輕聲自語:
    “這條蛇,絕不是偶然,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我能救人,卻不能救心。”
    她緩緩閉上眼,銀針入袖,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低喃:
    “醫者的敵……不止病與人,還有權力。”
    ——
    忽然,她聽到腳步聲。
    回首處,是一個小男孩。
    七八歲年紀,穿破布衣,拄竹棍,雙目空洞——是個瞎子。
    他緩緩走近,步伐極穩,腳下竟像丈量過一樣。
    “你……?”慕容冰挑眉。
    小童聲音極輕,卻清晰無比:
    “你剛才看到那條蛇,是不是尾巴勾起、背上有銀紋?”
    “你……你見過?”慕容冰低聲。
    小童點頭,“我雖眼盲,但我聽得出。”
    “那蛇,是破廟後山的‘老褚’養的。”
    慕容冰心神一震!
    “你認識他?”
    “聽過。”男孩低聲,“他來過我家附近,他一條腿拐著,走路左重右輕。”
    “他放蛇前,念過兩個字——‘息風’。”
    慕容冰雙目猛然睜大。
    “息風……”
    她記得這個詞。
    那是父親留下的醫錄中,“褚元章·異術”一卷裏的咒言。
    【息風者,以香引蛇,以聲馭之,能百步穿毒,亦能百步取命。】
    她緩緩直起身子,望向遠方山腳那座破舊廟宇的方向。
    晨霧翻滾,山影微現。
    “褚元章……”
    “你不是不敢現身。”
    “你是在看,看誰值你一針——看這天下,到底是病人多,還是瘋狗多。”
    她輕輕一笑,眼神霜寒如鏡:
    “我答你了。”
    “你要的答案,我帶來了。”
    她轉頭對那孩子道:“帶我去。”
    ——
    橋後,迷霧散。
    破廟舊瓦之上,一盞昏黃燈火忽然熄滅。
    真正的局,此刻才算翻開了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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