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九 世間再無東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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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啊~該死的塵民……”
    造翼者首領沒有被一劍刺死,他劫後餘生大氣長喘著罵道,他用盡自己渾身的豐饒力量護住心脈,才得以留下這條命。
    隻是東方雨的眼神裏雖有一些可惜,但是坐在地上十分倨傲的看著它們,像是在鄙視他們這群隻懂得禮儀謙卑的蠹蟲……
    造翼者首領心中怒火再起,它是沒想到東方雨還有這一手,竟然在如此虛弱的狀態下依舊在找機會殺了它!
    造翼者的首領沒有立刻發作,為避免再被偷襲,它讓數不清的造翼者站在身後保護它,它也才好不容易沉下氣來,嘲諷似的說道:
    “你的臨死反撲落了空,感覺如何?”
    東方雨倨傲的坐在他麵前不聲言語,這是一種極為沒有禮數的坐姿,而造翼者的首領似乎沒有她那種心性,在沉默片刻之後問道:
    “真是搞不懂,你們這群仙舟的塵民明明有那麽好的生活不享受,偏要來到這方戰場和我們拚命,你一代仙舟風雲人物,就不怕死嗎?”
    “死?那有什麽好怕的,能死在戰場上,總好過你們狗屁貴族一生永祿無能。”
    東方雨止不住的咳血說道,但咳出來的早已不是那一片片嫣紅,而是有些泛黑夾雜著冰渣木屑的混合物!
    她抬起自己碧藍色的眼眸,看著夜空中漫天星辰,她好想飛上天空去看看,那觸手可及的星辰,去看看陪自己走過半生的徒兒。
    她還想嚐嚐那百年的桃花釀,與徒兒在石榴樹下把酒言歡……
    “我這做師父的真沒出息,臨死前最後悔的事,竟然是沒有來得及偷喝徒兒埋在石榴樹下的桃花釀~”
    東方雨身體已經如枯木一般動彈不得,聲音也開始變得沙啞起來說道,她此時的肌膚就像是寒冬中禦寒時的枯木。
    “好想在喝一杯桃花釀啊~”
    “混蛋師父,要喝桃花釀就自己去拿!”
    不遠處一道喊話音傳了過來,似乎聽到了東方雨最後的話語,語氣中有著言不清道不明的焦急與責怪。
    但在這句話傳到的時候,一柄寒劍伴隨聲音而至,而造翼者的隊伍即使接住了第一把,還有第二、第三、第四把……
    直至田粟踏著第九把劍飛下來時,那位造翼者身周護衛它的羽衛早已全部被清理,就連它因站在東方雨身前隻凍住了後背。
    “師……師父你……”
    田粟語氣顫抖著眼淚止不住的淌下來說道,東方雨此時格外的狼狽也格外的慘,枯木一般的殘軀與往日裏的光鮮亮麗相差甚遠。
    “東方雨的徒弟……”
    造翼者的領袖聽到田粟的話語瞬間瞳孔地震,嘴中的話語都等不到說完,許多存活的造翼者也顧不得謙尊禮儀,就急著轉身逃離!
    對上仙舟將領他們總能有機會逃回去,所以他們極力在衛天種麵前盡忠,就是為了擺脫低種姓的身份走進上流階層。
    但是在田粟這隻有趕盡殺絕,根本沒有大敗而歸的可能,他們盡忠又能給誰看?
    “好徒兒……放開了殺吧……這裏的人早就被他們……咳咳……迫害完了……”
    東方雨艱難的睜開枯葉遮住的眼睛虛弱的說道,豐饒的詛咒令她化作孽物身軀,可她將詛咒的倒行逆施讓她更像是冬日裏的灌木叢。
    田粟手腕顫抖的撫摸著師父白色的粗糙臉頰,他不作言語的看著奄奄一息的師父,身後的冰劍早已疾馳而出。
    九柄寒冰飛劍宛若失去束縛的鷹隼,在這冰雪滿天的世界裏肆意屠殺想要逃離的造翼者,而以田粟為中心再度蔓延起寒霜。
    那些因為東方雨的攻擊陷入冬眠的步離人,這下算是徹底斷絕了生機,隻聽哢嚓一聲斷裂就化作了與雪一般顏色的齏粉……
    “師父,那些豐饒孽物都已經死了,我們回去喝你最喜歡的桃花釀好不好?”
    田粟很艱難的從嘴擠出這句話道,聲音哽咽的搖晃她的豐饒軀,隻是如今的東方雨就連回話都已經很困難了。
    “不……不用了……”
    東方雨似乎潤了潤自己幹澀的喉嚨艱難說道,但她的喉嚨似乎被生長出的木枝卡住了,聲音很沙啞很瘮人。
    “師父……師父你別說傻話了好不好!我們回仙舟,丹鼎司的大夫一定能把你救回來的!”
    田粟知道師父已經行將就木,但還是不肯放棄師父倔強說道,他哭得格外猛烈,落下的淚水不等落下就被寒風吹成了冰晶。
    “粟,你說……我……是不是個很差勁的師父啊?劍術……手藝……都不如你……哪有資格自稱……咳啊!”
    “你就是最好的師父,師父我求了,別說話了好不好?我們回家……我們去找丹鼎司的大夫給你治病,好不好?”
    田粟聲音哽咽對東方雨說道,隻是東方雨隻露出了個苦笑,她的身體什麽樣她自己知道,現在根本就是在強行吊著一口氣。
    “不用了,我的身體我還不知道……而且師父我啊……可不想拖著病怏怏的身子苟活……雲騎軍要在自己人生最後一刻……活出精彩!”
    東方雨艱難的說出這句話,聲音也在不斷變得沙啞,她雖然就要死了,但是她不後悔自己這麽做。
    “咳!田粟啊~千裏路途,我隻陪你一程,此後風雪豔陽,我都不再過問……”
    東方雨似乎是使出了自己最後的力氣,似乎是用著已經模糊不清的話語安慰田粟,到頭來還是要和他告別啊……
    說完,她最後湛藍色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隻留下像是一叢枯萎灌木的魔陰屍體盤坐在地上,像是在在對田粟說:
    走了!
    說走就走。
    走的格外的瀟灑。
    可她這一走啊,世間再無東方雨……
    田粟直接將師父的屍體抱在懷裏,任憑那些銳利倒勾利刺劃破肌膚滲出鮮血,然後失聲痛哭。
    這顆死一般寂靜的星球無人回應他的傷痛,隻有田粟在那不停的哭,那種陣痛感仿佛萬把銀針刺進胸腔……
    時間仿佛回到了他第一次與師父見麵的時候,麵容還有些稚嫩的少年看著麵若冰霜的劍首,直截了當的對她說道:
    “我想學劍。”
    劍首覺得這個孩子年紀氣盛,四十多歲的年紀剛上戰場,能臨危不亂突破孽物的重重圍剿,確實值得稱頌。
    僅憑著一點戰績就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什麽都做得到來學劍,狂妄自大的年輕人她見得多了。
    然後她丟給田粟一把青色的古銅劍,以及一句:“揮舞這把劍一萬次,然後再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學劍。”
    少年心性倔的很,他不聲不響的撿起那柄青銅劍,然後默默轉身在院子裏揮砍那把青銅劍,突破圍剿後還沒休息就開始空劈練劍。
    他的劍勢銳不可擋,當第一萬劍落下之時,劈開空氣的聲音發出微微蜂鳴!
    “你看到了什麽?”
    “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五穀豐登,百姓樂業,人們不用再為了戰爭流血。”
    少年抬起好看的藍色眼眸對劍首說道,他說的格外真誠又格外懇切,他不知道自己說出了此生一直的追求……
    “嗬,真是偉大的理想,要實現這個可不容易。”
    劍首沒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每一個人見到的都是自己此生學劍最本初的追求。
    劍客不怕自己的理想抱負太大不好實現,就怕自己的抱負太容易實現,這會讓他們無助徘徊無所事事……
    “既然你決定了要跟我學劍,那你也該改改口了,叫聲師父聽聽~”
    “徒兒田粟,參見師父!”
    少年喜笑顏開對著劍首拱手說道,而劍首也是抱著劍滿意一笑,這個徒弟雖然年紀不大,但真誠的性格還很討喜的。
    這一晃,過去了快九百年了,這九百年來多少喜怒哀樂都化作一盞桃花釀,而師父她最愛喝他釀的桃花釀了。
    “師父,你說過,春日的桃花明豔美麗,更好的是春日釀好的桃花酒可以留到秋後再喝。”
    田粟的淚水已經流哭幹了,他也漸漸鬆開了抱住師父的雙手,坐在師父的麵前絮叨,平日沉默寡言的田粟如今卻變得格外嘮叨。
    “還記得百年前,我成為帝弓司命的令使的時候嗎?那時候我什麽都沒想,真打算為了蒼城仙舟的百萬黎庶豁出去了,與它同歸於盡。”
    那次的戰鬥格外的驚險,田粟差一點就死在了噬界羅睺手裏,但他對師父的說辭是,他其實有把握逃走,現在對著師父坦白……
    “師父你催我去相親我總推脫,現在我不拖著了,我仙舟就想你陪我去相親……”
    田粟說著說著又哽咽起來,但是眼中已經沒有淚水流出,他已經哭幹了最後一滴眼淚,現在也隻是咳嗽不止的幹哭。
    “大師兄……師父她……”
    在田粟沒有感知到的時候,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身後,她也是難以置信的向田粟說道,而雲虛也是蹲坐在東方雨身前不作言語。
    她雖然與東方雨的交際不深,但她也是東方雨稱得上是朋友的少數,所以也跪在東方雨的孑遺前沉默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