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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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大人,南營申請加撥箭矢兩百支。”
    我頭也不抬,“批五十支,其餘用匈奴箭補足。”
    小吏猶豫,“可規矩……”
    “規矩要活人守。”我敲了敲新製的分配冊,“去辦。”
    那些天很多人丟了性命,我寶兒還活得紅撲撲的。我在帳篷裏過完了月子,原本就清瘦的身子骨肉眼可見地變成柴火棒。
    匈奴圍城已經整整三個月,糧倉物資耗損比圍城前還少兩成。校尉王尊大人巡查時盯著賬本直咂嘴,“趙五家的,你以前管過軍需?”
    “沒有。”我把哭鬧的孩子往上顛了顛,“我男人說過,關鍵在公平。”
    校尉湊近我,小聲問,“知道為什麽選你接任嗎?”
    “因為老軍曹咽氣前指了我。”
    “屁!”校尉大笑,“那會兒他早斷氣了!選你是因為,”他指了指我腰間掛著趙五的短刀,“營裏兄弟信這個。”
    孩子突然尿濕了繈褓。我麵不改色地換尿布,同時口述明日配給方案,旁邊三個書記官埋頭猛記。
    “對了。”校尉臨走時說,“以後不能再叫你趙五家的了。”他指了指銅印,“得叫荀大人。”
    帳外飄來飯香,炊兵特意給我盛了勺肉……這是新任倉曹史才有的優待。
    又過去幾天,最艱難的巷戰開始了。
    我剛摸到孩子滾燙的額頭,城外突然響起震天的喊殺聲。
    “北門破了!”阿樹滿臉是血衝進來,“匈奴人進城了!”
    孫伯抖著手鎖櫃子,“文書,文書得帶走。”
    我扯下帳幔裹住孩子,“來不及了,林醫官在哪?”
    阿樹抓起長矛,“傷兵營被圍了!校尉大人讓我們護著您撤!”瘦削的小少年連青春痘也沒了。
    街上亂成一團。我背著我家寶兒,拎著趙五那把短刀。拐角突然衝出個匈奴兵,手裏彎刀衝著阿樹就劈下來,阿樹舉起矛格擋,就見寒光一閃……那匈奴兵捂著脖子倒下了。
    我和阿樹一起愣住,我整個人抖成一團,那一刀是我劈出去的,怎麽劈出去的,不知道。我用力甩掉刀上的血,阿樹呆愣愣看著我,差點傻掉。我心裏安慰自己,反正是遊戲!
    “走,去糧倉地窖!”
    地窖裏擠滿了婦孺,比二戰時的防空洞還大。那是朔風營平時備糧食蔬菜的庫房,哪怕最熱的夏天,進來都冰涼刺骨。
    林醫官正在給傷兵止血,抬頭看見我背著寶兒,立刻騰出手,“給我!”
    “他們說你被圍了,”見到林醫官,我鬆口氣。
    林醫官眼圈一紅,“那些傷號,都死了。”
    我倆沉默著,靜靜聽外麵廝殺的動靜。這時候,女人沒用。
    廝殺聲持續到後半夜。天蒙蒙亮時,地窖門被砰地踹開。
    逆光裏,一將身穿玄甲、個頭比趙五還高。他騎著白馬倒持長槍,臉上沾著血漬,大聲吼道,“有活人沒?匈奴退兵了!”
    地窖裏所有人長舒一口氣,從陰暗中陸續走出來。
    等我走近那個人,心突然被擰了一把。
    他灰頭土臉,卻透著奪目的少壯英姿,猛一看差點認成王棱帶著羽林騎兵巡城時的樣子。阿樹小聲說,“丙字曲新任軍侯,霍衍。”
    霍衍見這裏沒事,調轉馬頭,帶著一隊騎兵揚塵馳去。
    我呆愣了數息,腦子還轉不過彎。
    那一刻,似乎王棱出現在我眼前,我心卻又一次沒出息地亂成一團。
    從林醫官那兒接過退燒的孩子,重新係帶子綁在身後,我帶著孫伯、阿樹他們走出地窖,外麵的朝陽正染紅姑臧城的女牆。
    幸存的士卒們在修補城牆。我家寶兒的哭聲混在錘鑿聲裏,斷斷續續,像首不成調的歌。
    天光放亮時,我背著孩子出現在糧倉前。
    “乙字曲傷兵三十七人,每人每日加粟米半升。”我翻開賬冊,手指點著數字,“甲字曲箭傷的多,多領兩卷麻布。”
    管倉的老兵盯著我背上扭動的繈褓,“大人,孩子在哭……”
    “不礙事。”我側身讓書記官記錄,“繼續,丙字曲陣亡十九人,撫恤糧按雙份發家屬。”
    寶兒在身後哭鬧地沒轍,他小手從繈褓裏掙出,胡亂抓撓不肯罷休。
    我腦子裏沒來由的全是霍衍,被寶兒鬧得心慌意亂。沒奈何,我隻好轉過身,背著人邊解衣襟喂奶,一邊下令,“昨日繳獲的匈奴箭,今日全部分給弓弩營。”
    臉上有點發燒,可咋辦!
    遠遠就看見郭司馬正帶著親兵路過,我忙把寶兒重新捆好。還不錯,寶兒打個奶嗝,指頭翹成蘭花指,睡著了。
    郭司馬經過時,語氣和善地問,“荀大人有困難就說,本官府上湊巧有奶娘,不如……”
    我忙說,“謝大人關心,屬下能對付。”
    我臉有點發燒。
    郭司馬微微一笑,“明日下值來司馬府問話,莫誤了。”
    我回了個軍禮,“屬下遵命。”
    等郭司馬走遠,我長舒一口氣,下令,“發完鹽糧就去傷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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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單手托著寶兒屁股,另一隻手撥算盤。成堆的糧袋旁,士卒們自覺排成長隊,沒人抱怨。說是上個月荀大人分發冬衣時,背上的娃娃正出疹子,她照樣熬通宵,沒算錯一件。
    “下一個!”我敲了敲量鬥,“七屯的王大眼,雙份!”雙份鹽糧意味著雙倍的軍功。
    孩子在我背上打了個奶嗝,小手揪著我一縷頭發。我頭也不回地繼續撥算盤,隻是聲音放輕了些。
    ……
    清晨的號角聲把我從沉睡中驚醒。我係好繈褓衝出帳外,隻見城門處煙塵滾滾。
    “援軍!是援軍!”阿樹光著腳跑來,“帶了上百車糧草!”
    王尊親自開城門迎接。
    我快步走向糧車,手指劃過麻袋……都上好的粟米,還有醃肉。
    “清點入庫。”我對書記官說完,突然被人拍了下肩。
    “荀大人!”火頭軍老徐咧嘴笑,“今日開葷,叫您那幫文書也來吃?”
    晌午,倉曹的幾人圍坐在倉房裏。老徐端來滿滿一盆燉肉,“特意給您留的腿肉!”
    孫伯的牙咬到筋,疼得直咧嘴。阿樹狼吞虎咽,油滴到公文上。林醫官掰了塊餅塞給我,“多吃點,奶水才足。”
    “大人!”守倉兵探頭,“援軍將領問撫恤名錄何時能好?”
    我放下碗,“現在就看。”
    我單手展開竹簡,另一隻手輕輕拍著背上的寶兒孩子。阿樹趕緊遞來蘸好墨的筆,肉湯在硯台旁冒著熱氣。
    等忙完這一波,才顧上咬碗裏的肉。
    油脂順著嘴角流到下巴。
    “慢點。”林醫官遞來布巾,“別噎著。”
    我沒接,又狠狠咬了一口。肉燉得爛,不用嚼幾下就滑進喉嚨。胃裏突然騰起股暖意,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餓得發抖。
    阿樹舔著手指問,“姐,好吃不?”小少年已經吃完他那份。
    “嗯。”我低頭猛吃,肉汁滴在繈褓上也不管。
    孫伯嘬著骨頭笑,“上次吃肉還是……”
    “去年開春。”我接過話頭,“我男人置了新宅子。”
    屋裏突然安靜了。隻有孩子咂嘴的聲音……小家夥聞著肉香,在夢裏吮吸手指。
    我端起碗,把最後一口肉湯喝得幹幹淨淨。
    再放下碗時,眼淚就留不住了。
    “這肉,”我聲音哽咽,“真香。”
    林醫官默默遞來帕子。阿樹紅著眼圈往我碗裏又夾了塊腿肉,“姐,再、再吃點。”
    孫伯抖著手給我添湯,“趁熱。”
    我抓起肉塞進嘴裏,咬得太過用力,牙根發酸。鹹澀的淚混著肉汁往下咽,喉結滾動得艱難。
    背上的寶兒突然哭了,小手抓撓我的後頸。我反手輕拍繈褓,眼淚卻流得更凶。
    “大人!”帳外士兵喊,“校尉催要撫恤名單!”
    “就來。”我抹了把臉,阿樹趕緊遞來濕布,被我推開,“先發糧要緊。”
    孩子餓得直哭,而我正在核對最後一批糧草數目。
    “大人,孩子又哭了”書記官欲言又止。
    “繼續報數。”
    滿屋子算盤聲、點貨聲響起。
    阿樹念著名冊,“陣亡將士撫恤家屬第七名……”
    “念輕點。”我拍著孩子的背,“剛睡著。”
    王尊掀簾進來,我正巧要問他,“大人,正好要請示您,能否用繳獲的匈奴皮毛抵冬衣缺口?”
    王尊大笑,“妙啊!那些皮子正愁沒處換錢!”
    孫伯幫腔,“荀大人高見,省下三百匹布。”
    阿樹蹦起來就往庫房跑,“我去清點皮貨!”
    我懷裏的娃娃打了個奶嗝,王尊被逗得哈哈大笑,“那個,以後這類事你直接定,不用請示。”他指了指我腰間的銅印,“既給了你,就是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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