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個叫王琚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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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第九峰燧迎來第一波補給。
站在峰燧了望,能看到上百輛車馬向著第九峰燧徐徐駛來。
“報,都尉府司馬辛大人傳訊!”傳令兵遞上竹簡。郭孝解開束繩展開,“看來要在這不毛之地常駐了。”
我一聽就急了,忙接過來細看。簡牘是張掖都尉府司馬辛玨的軍資條目。
牛羊糧草、箭矢火油數額極大。我略微心算,就像被潑了冷水,即便按照朔風營滿編人馬,也能滿足全年所需。那不是說,我寶兒見媽媽該一周歲了。
我咬著下唇,看向郭孝。
“我要脫軍籍。”
郭孝忙顧左右,見四下沒人。這才冷聲道,“辛玥沒‘出妾’,你回了姑臧城該怎麽自處?”他低頭看著我,“給辛家那個胡人主母作使喚丫頭?”
“我不管,大人今日就去趟白狼山,給辛軍侯說清楚。”
昨夜種種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郭孝氣得笑出聲,“你當我們是來這裏踏春?”他踱了幾步,說:“想你兒子就接來。”
我不幹,“這是什麽地方?生死之地……可見不是大人的兒子!”我譏諷他。
郭孝大怒,“你在嘲笑我沒孩子?”他臉色前所未見地冷厲。
我被他的話嚇壞了!難怪第一次去他府上,他家裏竟然沒有女眷上桌。
“對不起。”我脫口而出,“我不知道這事兒。”
郭孝沉默一小會兒,淡淡說道:“無妨,其實也沒什麽。你要真嫁進來,我把他當親生的。”
我低下頭,“我不會嫁給大人。”
“哦!有區別麽?”他聲音玩味。
“嗯。”
“什麽區別,我倒是很想知道。”郭孝嘴角忍不住彎起,像是覺得這件寵物在鬧脾氣。
“我的男人,都死了。”我仰起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雖不愛他,可還要指著他活下去。或者,在某個夜裏砍下他的頭。
每次想到第二個選項,我不知為什麽就抖得厲害。
“辛玥活得好好的。”郭孝一臉不屑地樣子,他還以為我在給他講蹩腳的笑話。
“沒我,他已經死兩次了。”這句話說完,郭孝的臉終於變色。
沒有我,辛玥會死在鷹愁澗,連帶著整個甲字曲那些老兵陪葬。
沒有我,他昨天就會被匈奴猛士砸碎天靈蓋,然後防線崩潰,或許朔風營上下都會片甲不留。
郭孝愣住,他那顆聰明的頭瞬間發現,我竟然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如同他此刻的沉默。
可這個該死的家夥還是一把將我揉進懷裏,不知死活地低下頭,弄得我喘不上氣。我情緒沒調整好,不小心一把抓破了他臉頰。
一道血痕,從眉梢直下耳根。
我愣住了,“對不起……讓我看看!”
郭孝冷哼一聲,“原來我是這麽死的!”說完一把揉搓著吻下。
“是大人自己找死的……”我仰起頭,腳尖不爭氣地翹起。
……
報!傳令兵的聲音從底層傳來。
他放開我,整理了一下衣衫。眺望著越來越近的輜重洪流,說,“咱們下去吧!”
我張口,“大人?”
“待我見過辛玨,就去白狼山。”
隨後,郭孝轉頭下了了望台。
我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氣,靠著箭垛,仿佛失去了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夜晚來臨的時候,丙字曲和乙字曲的長安少年與河西悍卒們,終於有福享了。
不得不說,因為張掖都尉府的給力,朔風營這些飽經戰火的男人們終於吃到一頓人吃的東西。
從了望台向下看去,數十堆篝火冒起濃煙,卻頭一次不是為了殺人。你敢相信,他們烤了一隻駱駝。一整隻,不為別的!霍去病的老少年們扞衛了朔風營這個稱號。一打十能打得匈奴折損過半!打贏的消息正沿著驛道向四方疆域瘋狂傳遞。
它是大漢朝唯一用朔風這樣的字眼命名的精銳。除此之外,漢軍都是以“部”來進行劃分。比如,朔風營就該叫“王尊部”。
可朔風營換了一代又一代校尉,卻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代表霍去病的朔風!
而朔風營,是被漢家女兒們哺育的,幾代女子從中原、從河東、從關中甚至從江南遠道而來,或因官配,或因發賣。從新娘到寡婦,再從寡婦到新娘,不斷重複著雙重身份。
我的男人就埋在這片群山的盡頭,那裏叫白狼山。可他的女人還在苦苦掙紮,為了能活著看到青絲變成白發。
“想什麽呢?”霍衍在身後問。
我轉過身,他拎著酒囊,身姿挺拔,那張俊臉比月亮還皎潔。
“沒什麽。”我轉回頭,繼續看著穀底群群篝火。
男人們在行酒令,快活地幾乎忘掉昨日還在拚死拚活。
“長安城的灞橋柳下,開滿了芍藥花。”他給嗓子裏灌了一口酒。
“你想說什麽?”我驀然回頭,灞橋的芍藥花,那是深埋在內心深處的痛,他卻要血淋淋地撕開。
“沒什麽,不過是往年這個時候,總是要去看的。”他嘴角噙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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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軍侯,想必該知道,軍中調戲同僚妻女,是死罪吧?”我厲聲說道。
“哦!說起死,短短幾日,我似乎死幾次了吧?”他嗤笑一聲,死,對他這樣的人和吃飯還有什麽區別?
我無言以對,轉過頭不想再看他。
“怎麽,費那麽大勁把我救活,”他步履輕巧,信步走到我身後,“隻是為了這樣冷落我麽?”
“你要是不樂意,跳下去。”我指了指這座箭垛,“就兩清了。”我不講道理地說。
他執拗地把我扳過來,硬強著讓我看他。
“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幹嘛要這樣?”他聲音突然撕裂。
“軍侯大人怕是發意症吧,”我被他握得發疼,譏諷道,“同僚為國而戰,我救了他,就該以身相許麽?”
他有些失控,“可我明明能感覺到你……”
“嚷!你可勁嚷嚷……”我打斷他,“最好讓整個朔風營都聽見。”我胸脯劇烈起伏,“聲音小半分,你不跳,我跳!”
霍衍壓低聲音,“司馬大人去了白狼山,你告訴我,去幹什麽!”他幾乎是壓抑著自己,仿佛不小心就會爆發。可這讓我怕了,我就是在這兒,親眼看著郭孝率領親兵星夜離去的。他真的不在,這該死的,偏偏這時候發酒瘋。
“不管你事……”我聲音都顫栗起來。
“不會是為了‘出妾’吧?”他一把將我托舉起來,擱在靠裏邊的地方。
“放開!我叫人了。”我拚命掙紮,可對他來說,無異於小母雞啄米。
霍衍俊俏的五官在月光下棱角分明,麵龐卻柔和地像女子。這張臉要是在現實會迷死人,他身上的羽林郎鎧甲讓人幾乎就要崩潰。
呼吸急促,心跳得難以抑製。
我按壓著最後一線清明,喘息著對他說,“給,給你最後的機會!”我心慌地幾乎說不出話,“軍候大人,離開此地。”
此刻,眼淚已經難以遏製,它們奪眶而出。不管我是多麽不情願,讓淚水打濕他胸前的銀甲束帶。可是,淚流滿麵就是他眼中的我。
“告訴我,我就在你心裏,是麽?”他啞著嗓子,壓抑著聲音。
這句話像是兜頭一棒,我徹底崩潰了。淚水傾瀉而下,無數個夜晚躲藏的情緒驟然釋放。“親愛的……”我仰起臉讓他看清些,這就是那個無時無刻不想他的女人,“我的愛人。”滿眼淚水等到此刻已然泛濫,隨它,流給你看,“求你,我撐不下去了。”
霍衍環著我的手臂驟然縮緊,好喜歡你,“若清月在世間多活一刻,隻為你,”我把自己揉進那副胸甲,冰涼,不,火熱!它已被我暖熱,這是少女時代就夢想的時刻。
“愛清月,清月快死了,就要死了……”我忍不住地哭。
霍衍被我徹底點燃,他一把將我橫抱而起。
我摟住他脖頸處,軍盔在仰頭時跌落,柔順的青絲如流雲般散開。“我的愛人,愛我,別把我扔在涼州,我害怕……”霍衍抱著我一步步走下台階。
“不怕,有我呢。”他在我耳邊輕輕呢喃,就像在灞橋時那樣。
就在他抱著我走進房間的那一瞬間,我瘋了,“琚君……讓我為你去死……”
一切霎時沉寂,隻有我的眼淚一顆顆滴落在地,發出噗噗的聲音。
霍衍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我。
很久,我們倆都愣了。
他輕輕放下我,如同放下一件價值連城的花瓶。
霍衍一步步後退,然後瘋了似的奪門而出。
我,我就知道,是這個結局。
王棱,王琚君。你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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