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長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未及亥時，路邊的麵攤上還有人，幾個人坐在桌上等麵。
    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來，他們開始狼吞虎咽。
    還沒吃兩口，便聽到有人罵罵咧咧的走近，幾人抬頭，隻見一青年搖搖晃晃走在街上，似是喝醉了酒。
    細聽之下，竟是他在罵將軍府。
    “驃騎將軍府有什麽了不起？”
    “還不是靠著女人才有今日榮華……區區一個庶女，也敢在小爺麵前擺千金小姐的架子！”
    靠女人發家的！
    吃麵的人都睜大了眼睛，互相對視幾眼，心中感歎道，這小子真勇！
    驃騎大將軍陸毅初，娶淑嘉長公主，為駙馬。
    驃騎將軍府千金，嫁文德太子，為太子妃。
    靠女人是明麵上的事實，可像他這般在長街上肆無忌憚說出來的，整個盈都城他還是頭一份！
    此人正是今日鬧事毆打狗牙的男子。
    這男子逃回家後，想起街上之事，隻覺自己受辱，越想越氣，於是便到酒樓買醉。
    “該死的乞丐，竟敢讓小爺我受此大辱，等小爺再見到他，非得打死他不可！”
    忽然，這青年停下了。
    吃麵的人紛紛向前望去，隻見一個少年領著四五個壯年男子持棍，氣勢洶洶的朝著這人走來。
    雖有些醉意，再加夜色濃鬱，男人看不清為首少年的麵容。
    少年停住腳步，抬手指著他，“是他！”
    這個聲音……
    青年無比耳熟。
    這少年白日還是乞丐模樣，怎現在變成了富家的小少爺？
    其中一個壯年上前，提棍指著青年，“是你打的我家少爺？”
    一陣風吹過，帶來一股冷冽的寒意，男子聽到這話瞬間清醒。
    “什麽少爺？”
    明明是乞丐，怎就成了少爺？
    “上，給少爺報仇！”
    話落，不等他反應過來，幾人便提棍而上。
    青年見狀撒腿便跑，還沒跑兩步便被按倒在地上……
    街上響起男子的慘叫，幾個吃麵的人方才還在看戲，見狀也不敢再做停留，唯恐引火燒身。
    麵也不吃了，放下筷子，丟了幾個銅板在桌上，匆匆離開了。
    亥時便要宵禁，雖未及亥時，可盈都城乃天子腳下，亦有守城巡邏官兵。
    男子慘叫響破天際，巡邏士兵聽到動靜，以為有人尋釁滋事，速速趕來。
    士兵趕來之時，眼尖的狗牙一眼便看到了，他下意識的以為那些士兵是來驅趕他的，扭頭便要跑。
    他躲進了暗處的小巷裏，暗中盯著他們，若這些驃騎將軍府的家丁被抓走，他還可以跑回去報信兒。
    官兵並未注意到逃走的狗牙，隻是來到跟前厲聲製止，“住手！誰在鬧事！”
    壯年們停了，其中一人自腰間摘下一枚令牌，亮給為首的人一看，“官爺，咱們是將軍府的家丁。”
    “這小子今日當街驚著了我家主子的馬，害的我家主子心悸難受，臥病在床。”
    “你說這小子該不該打？”
    這些話講下來，雖有些誇張，但亦是事實。
    令牌上麵寫著“驃騎”二字，巡邏的官兵隸屬府衙，在盈都城若幹達官貴族麵前，地位最低。
    見到這兩個字，他們的態度當即便變了。
    “這般莽撞，驚著了貴人，不止該打，更得關上幾天！”
    那人聽了，收起令牌，拱手作揖，以表謝意，“多謝官爺，如此這般便再好不過了。”
    緊接著，家丁們散開，今日鬧事的男子已被打的遍體鱗傷，有氣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動也動不得。
    士兵們將他架了起來，很快離開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狗牙從暗處走出來，若有所思，神情肅然。
    夜幕似一灘化不開的濃墨，青黛帶著狗牙又一次來到香蘭院時，懷兮正坐在廊下，手裏拿著一柄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又是那股熟悉的蘭香，她閉眼，神情愜意而悠閑，“如何？你的氣可消了。”
    狗牙深吸一口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姑娘收留我！”
    懷兮手中的團扇停了，她直起身來，掀起眼皮，懶懶看著跪在她腳下的男孩。
    “你能給我什麽？”
    狗牙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堅定而洪亮，“我願為姑娘當牛做馬，肝腦塗地，日後，我的命便是姑娘的！”
    “姑娘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便死！”
    是的，在長街上，從狗牙見到巡邏士兵對驃騎將軍府的家丁都能奴顏屈膝的時候，他便打定主意，哪怕是死也一定要留在將軍府！
    狗牙等了許久，沒有等到答複，院子裏，蟲鳴陣陣。
    有風吹過，廊下掛著的鈴鐺開始叮鈴作響。
    又過了一會兒，頭頂傳來她的聲音，“抬起頭來！”
    狗牙抬頭，直視著她的眼睛。
    懷兮亦低頭凝視著他，這樣倔強又堅毅的目光，她已許久不曾見過了。
    是的，隻有二哥哥才會有這樣的目光。
    他們的眼睛，太像了。
    “狗牙這名字不好聽。”
    “從此以後，你便叫息風吧。”
    這名字……
    青黛一愣，與禦賢王府的追風侍衛竟有些相似。
    狗牙聞聲欣喜若狂，他忙磕了幾個響頭，“多謝姑娘收留！多謝姑娘收留！”
    懷兮神色淡然，“起來吧，現在，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你去做。”
    “奴才聽憑姑娘吩咐。”
    懷兮蹙眉，“你該自稱屬下，記住，你不是奴才。”
    息風一愣，“是，屬下聽憑姑娘吩咐。”
    懷兮對著青黛使了個眼色，青黛會意，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給了息風，並一袋銀錢。
    “將這封信送出城，護城河往北三十裏，自有人與你接應。”
    “記住，不許任何人知道此事，也不能從城門過。”
    息風很快應下，“奴……屬下這就去辦。”
    息風離開後，院子裏隻剩下主仆二人。
    青黛扶起懷兮，“姑娘，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
    懷兮起身笑問，“息風這個名字好聽麽？”
    青黛掩唇，對她的深意了如指掌，“好聽。”
    有人不是要追風嗎？那她就偏要息了他的風。
    一想到追風聽到這小乞丐的名字會是何種反應，懷兮心中便覺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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