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把陸晚寧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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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元三十四年,三皇子祁蘅,登基稱帝。
    朝堂上下,正值百廢待興。
    有幾隻受了驚的燕子掠過宮牆,鳴叫後便隱入晦暗的夜。
    昨日落了一場秋雨,正好衝掉了幾日前宮牆上的血。
    隻是天一涼,桑餘胸口的傷就疼——
    那是月前,為了祁蘅擋下毒箭而留的。
    箭上的毒廢了她的身子,卻也讓她成了祁蘅最信任的人。
    桑餘有時想,一個奴婢,換了天下至尊的一條命,應該也是值得的。
    更何況,這是她喜歡了十多年的人。
    “姑娘,您怎麽又站在風口?”
    掌事姑姑林嬤嬤推門進來,手裏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太醫說了,您這身子骨受不得寒!”
    桑餘轉身,燭光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影子,溫軟地笑了笑。
    “無礙的。”
    她其實是想在這裏或許能看見祁蘅,已經三日沒見他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不知道他為什麽還沒來找自己。
    桑餘伸手接過藥碗,聞著苦味不由皺了皺眉,一聲不吭地喝完了。
    “多謝嬤嬤。”她輕聲說,藥汁的苦澀還在舌尖沁著,有些難受。
    窗外忽然傳來宮女們刻意壓低的議論聲。
    “聽說陛下明日要定下貴妃人選。”
    “定是桑姑娘無疑,這些年她為皇上擋了多少明槍暗箭,好生生的一個姑娘……就算出了宮也沒辦法再照顧自己了。”
    “那也不一定,桑姑娘之前和大皇子……”
    “你們幾個,”林嬤嬤不知何時走到窗邊,麵色冷透地站在那裏:“揣測聖意,不怕被割了舌頭?”
    林嬤嬤動怒的時候一張臉森冷得滲人,小宮女慌忙四散離開。
    桑餘沒計較,她這些年殺過的人太多,有些臨死前恨她辱她,她似乎已經習慣了。
    她也從未奢望過那個位置。
    從前,她隻求能繼續站在他身後,哪怕隻是做一個無聲的影子。
    但是,那個人又對她許諾了。
    那不是一次的承諾。
    而是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對她說,會待她好,會娶她,會給她一生一世。
    那些年,他們在廢宮裏苟延殘喘的那些年,他說過,他的身邊隻有她,以後也是。
    所以,桑餘有些期許。
    “嬤嬤,不必動怒,都是些小丫頭,不懂事的。”
    “姑娘,你可別聽那些碎嘴的。”林嬤嬤關好窗,替她攏了攏衣襟,“陛下心裏有您,這些年您吃的苦,他都記著呢。”
    桑餘沒再說話,記憶回溯到三個月前那個雨夜,祁蘅決定謀反的那個晚上。
    那時,他的身後依舊隻有她。
    他們都明白,自此便是生死一線。
    祁蘅說:“我隻有這一次機會,生死未卜,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桑餘聽他說完,搖了搖頭。
    她這一輩子,從惠嬪娘娘叮囑她要保護好祁蘅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心要跟著他一輩子了。
    所以她默默地低下了頭,一如既往地乖順安靜:“奴婢誓死跟隨殿下。”
    他似乎是很感動,第一次牽住她的手,對她說:“阿餘,若我登基,定不負你。”
    當時雨水順著屋簷砸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的,像桑餘的心跳。
    祁蘅說:“大哥我始終無從下手,阿餘,你幫幫我。”
    當時的桑餘抬頭看他,眼裏有些茫然,彼時她還不懂祁蘅是叫她如何幫……
    林嬤嬤絮絮叨叨地整理著床鋪:“姑娘早些歇息吧,明日冊封大典,您可是要站在皇上身邊的。”
    桑餘回過神來,過去順從地躺下。
    蠟燭滅了,桑餘卻又在嬤嬤離開後睜開了眼。
    她睡不著。
    心裏的事太多,像一團棉花一樣糊在胸口。
    桑餘的枕頭底下還放著匕首。
    這是以前殺機四伏時落下的習慣,如今已經脫離了那樣的習慣,卻也改不掉。
    畢竟如果沒有這個習慣,她和祁蘅早就死在了無人知曉的廢宮裏。
    桑餘在想,祁蘅會不會不再需要自己。
    燭花忽然爆了一聲,將她從回憶中驚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桑姑娘,桑姑娘!”
    小太監進福慌慌張張地撞開門,“出事了!”
    桑餘瞬間繃緊神經,從床上下來,手探進枕頭握緊了匕首:“皇上怎麽了?”
    “不是……是……”進福喘著粗氣,“皇上八百裏加急,召回了北寒部落的陸夫人!”
    “陸……晚寧?”
    那個……自幼和祁蘅青梅竹馬的陸家千金。
    這個名字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刺入桑餘的心髒。
    桑餘一點點鬆開了匕首。
    “陸晚寧要回來了?”
    進福點頭如搗蒜:“正是!聽說皇上派了禁軍統領親自去接,還準備了椒房……”
    桑餘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而遲緩地站了起來。
    椒房,那是皇後之禮。
    “姑娘……您沒事吧?”進福怯生生地問。
    桑餘搖了搖頭,隻是有些無措。
    她後知後覺地扯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門關上的一瞬間,桑餘終於支撐不住,踉蹌著扶住桌沿。
    銅鏡中映出一張陌生的臉——蒼白、憔悴。
    二十五歲,對於宮女來說已是高齡,更何況是一個滿身傷殘的暗衛。
    而陸晚寧呢?
    她始終記得那個女子,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是祁蘅年少時在太學院就傾慕的千金閨秀。
    後來陸家獲罪,陸晚寧被發配北寒,嫁給了一個部落首領。
    隻是那首領沒幾天就戰死沙場。
    “守寡三年。”桑餘喃喃自語,“也就三年前,他突然決定謀反。原來他一直都在等著她……”
    宮外傳來禮樂聲,冊封大典的樂師已經開始準備了。
    桑餘緩緩滑坐在地上,後背的燙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忽然想起祁蘅登基前夜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阿餘,這些年辛苦你了。”
    當時她以為那是承諾的開始,現在才明白,那是告別。
    那是安慰。
    那是在說:“桑餘,你已經沒什麽用了。”
    是啊,她,已經沒什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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