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紮祁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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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城外,青江下遊。
    一座簡陋的漁家小院坐落在蘆葦蕩旁,屋頂鋪著茅草,被雨水浸得發黑。
    季遠安躺在屋內的小床上,麵色蒼白,額角滲出冷汗,傷口雖已包紮,卻仍因高熱而昏迷不醒。
    屋外,一個人坐在木墩上,手裏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腳邊堆著劈好的木柴。
    他穿著粗布麻衣,袖口磨得發毛,可還是蓋不住那矜貴冷落的臉。
    老漁夫從屋裏走出來,手裏端著半碗黑乎乎的藥湯,瞥了眼他,哼了一聲“讓你劈柴,你就真隻劈柴?柴火堆在那兒,灶裏的火都快滅了,也不知道添一把?”
    那人抬起臉,皺了皺眉,是祁蘅。
    他顯然還不習慣被人使喚,卻還是起身,沉默地往灶膛裏塞了幾根柴。
    老漁夫把藥碗遞給他“喏,給你那兄弟喝下去。”
    祁蘅接過,轉身進屋,扶起季遠安,捏著他的下巴把藥灌了進去。
    老漁夫倚在門框上,看著祁蘅的動作,忽然笑了“你這人,看著就不是幹粗活的料,可照顧起人來,倒是盡心盡力。”
    祁蘅沒說話,隻是把空碗放到一旁,又坐回木墩上,繼續幹活。
    老漁夫還是有些看不過去,從懷裏掏出半塊燒餅,丟給他“吃吧,看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祁蘅接過,盯著那粗糙的餅麵,眉頭微蹙。
    那燒餅又硬又幹,邊緣已經有些發黴。
    他抬頭看向老漁夫“就吃這個?”
    “怎麽?嫌不好?”老漁夫在他身邊坐下,掏出煙袋點上,“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可你要知道,老百姓活下去靠的都是這些。”
    祁蘅沉默片刻,低頭咬了一口燒餅。粗糙的口感讓他喉嚨發緊,卻還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這個樣子矯情乖張,家裏夫人可受得了?”老漁夫吐出一口煙,眯著眼睛問道。
    祁蘅的手指微微收緊,燒餅在他掌中變形。
    他搖了搖頭“您還真說對了。我把她惹生氣了,她已經走了很久,我都沒有找到她。”
    老漁夫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有錢人家的媳婦也會跑?那你得做了多過分的事啊?”
    江風夾雜著細雨吹來,又冷了幾分。
    這裏的天就是古怪,上一刻還烈日灼心,下一刻就細雨飄飄。
    祁蘅的眼前浮現出桑餘最後看他的眼神——那種絕望中帶著決絕的目光,像一把刀,每每想起都讓他心口絞痛。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祁蘅的聲音低沉,“她已經走了三年。”
    “三年啊,”老漁夫咂了咂嘴,“難說,恐怕和別人孩子都生了。”
    “不可能!”祁蘅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暴戾,“她隻愛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別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老漁夫搖了搖頭,煙袋在雨中明明滅滅“再是青梅竹馬,她若是心裏真的還有你,又怎麽會消失三年?”
    祁蘅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混著眼角的濕意一起滑下。
    他想起桑餘為他擋下的那一箭。
    想起她跪在雪地裏求他放過沈康的場景。
    想起……曾經自己一次次將她推開時的冷漠。
    “她是個很好的女子,”祁蘅的聲音沙啞,“前半生一直護著我,幫我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但我總覺得她配不上我,所以冷落她,欺負她……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生氣了。隻是這次,氣得……太深了,躲起來了。”
    老漁夫搖了搖頭,覺得他還是沒看明白,太天真了。
    女人啊,若是真被傷了心,你就別再想讓她心裏有你了。
    天下那麽多好男兒,人家做什麽非要栓死在一棵樹上?
    但老漁夫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給祁蘅留些麵子,沒再說了,卷起煙袋子去打魚了。
    夜深了,雨勢漸大,敲打在茅草屋頂上發出沙沙聲響。
    祁蘅坐在屋內唯一一張木凳上,借著油燈微弱的光亮,觀察季遠安的傷勢。
    “陛下……”季遠安終於緩緩醒來,渾身無力,額頭滾燙,“我們還活著?”
    祁蘅擰幹濕布,敷在他額頭上,聲音低沉“活著呢,你不還等著我給你賜爵位麽?”
    老漁夫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魚湯“喝點熱的吧,這天氣,傷口容易化膿。”
    祁蘅接過碗,魚湯腥味濃重,上麵飄著幾片不知名的野菜。
    他猶豫片刻,還是仰頭一飲而盡。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
    忽然有那麽一瞬,他竟覺得這東西比宮裏的珍饈還讓他感到踏實。
    “你這兄弟,傷得不輕啊。”老漁夫蹲在灶邊添柴,“我再問你一遍,怎麽傷的?”
    祁蘅眼神一暗,還是那樣說“遇上了仇家。”
    “嗬,看你們這模樣,仇家來頭不小吧?”老漁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幾日,村子裏官兵來了好幾波,還有各種外地來的,都是找你們的吧?”
    祁蘅不答,隻是盯著跳動的火焰出神。
    火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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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瞞我也沒用,我一早就猜出來了,畢竟,老頭子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哪個尋常人家能養出你這樣的氣度。”
    季遠安倒覺得這老漢有些意思。
    “多謝相救……”
    老漁夫擺了擺手,又拍了拍胸脯,老態龍鍾的眼睛透出笑意“撈魚也是撈,順手撈兩個人,不在話下!”
    老漁夫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去睡了,你們也早點休息。記住,灶上溫著水,夜裏你兄弟發熱了,就給他擦擦身子。”
    待老漁夫離開,季遠安撐著坐起身來。
    他靠在茅草屋的土牆邊,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往日的銳利。
    “陛下,我們得盡快回去。”季遠安壓低聲音,盡管屋內隻有他們二人,“朝中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陸馮一黨……”
    祁蘅坐在一邊,手裏握著一根細長的蘆葦杆,正漫不經心地在地上劃著什麽圖案。
    “不急。”祁蘅的聲音出奇地平靜,“讓他們先鬥一鬥。”
    季遠安愣住了,他從未聽過祁蘅說這樣的話。
    在他的印象中,陛下永遠是那個掌控一切、不容任何人挑戰權威的帝王。
    “可是……”季遠安急得額角滲出細汗,“馮崇若趁您不在……”
    祁蘅折斷手中的蘆葦杆,隨手丟進灶膛。
    火苗竄高了一瞬,映照出他深邃的眉眼。
    “季遠安,”他突然問道,“你記得我們離宮多久了嗎?”
    季遠安一怔“三十三日。”
    “三十三天……”祁蘅望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江麵,“這三十三天裏,沒有早朝,沒有奏折,沒有那些沒完沒了的宮宴和勾心鬥角……”他頓了頓,“你不覺得,比宮中這二十三年都要意思麽?”
    難怪阿餘出了宮以後就不想回去了。
    祁蘅竟然有些厭煩虛妄的帝王生活了。
    季遠安語塞。
    他跟隨祁蘅多年,深知祁蘅對權位的掌控欲,隻要他活著,皇權社稷就在第一位。
    但此刻祁蘅的語氣中,竟帶著一絲他從未聽過的……輕鬆?
    屋外雨聲漸急,兩個人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季遠安歎了口氣,悠哉悠哉的躺了回去。
    “陛下不著急,那微臣也不急了。”
    祁蘅忽然想到了什麽,說“你說,出了這麽大的事,李識衍的大婚還能繼續麽?”
    季遠安又睜開眼“你不會還沒死心吧?”
    祁蘅看向他“是,我總覺得,李識衍在瞞著我什麽。明天,我親自去蘇州城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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