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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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餘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她隻是更緊地摟住李識衍的腰,背脊挺得筆直:“陛下,你說過,不會再騙我。”
    祁蘅否認:“我沒有……他自己傷的自己!”
    桑餘看向李識衍的傷口,再加上方才那個宮女,猜也猜得出發生了什麽。
    “陛下的話,我信不起了。我們今日一定要有,若陛下要治罪,我願一力承擔。”
    她側過頭,望著祁蘅,眼裏沒有半分感情,更沒有畏懼。
    “但現在,我要帶我的夫君回家。”
    回家。
    祁蘅知道,她有另一個家了,這個皇宮對她而言什麽都不是,隻是自己空蕩蕩的家。
    她又要把他丟在這裏了。
    “朕不同意!”
    李識衍緩緩睜開眼,強撐著轉過身來,反問道:“陛下有什麽立場,不同意微臣與自己的妻子回家?莫非陛下偷梁換柱不成,就打算明搶了麽?”
    “你閉嘴!”祁蘅厲聲喝道,目光卻死死鎖在桑餘臉上,“我不想聽到他說話。”
    三年前放她離開,已經是後悔至極,今天讓他再次放她離開,無異於剜心剔骨,他做不到。
    他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孤注一擲般問道:“我想隻問你,若朕今日派人在這兒圍殺了他,你還是會走,對麽?”
    桑餘將李識衍護在身後,和他緊緊握著手。
    “當年你殺我師父時,我無能為力,但今日,我會反抗,哪怕拚死一搏,魚死網破,也會和他死在一起。”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曾經在沈康身上都未曾見過她這樣死生不棄。
    她……比曾經對自己,還要愛李識衍。
    祁蘅胸口如被利刃貫穿,痛得幾乎窒息。
    “阿餘,朕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告訴你,還有很多地方想帶你去,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節發白,“你和他,不過短短三年,怎麽就會……”
    “是啊,隻有三年。”
    李識衍開口打斷。
    這一刻,他也不在乎什麽君臣尊卑了,或許今日,他們就要死在這兒了。
    “隻有三年,可這三年裏,我把陛下十一年來沒為她做的事,都做了。”
    他直視著祁蘅,目光如炬,“那陛下當年為什麽不做?沒有人攔著你,阿星也給過你機會!”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祁蘅心上。
    他踉蹌後退一步,眼前閃過無數畫麵。
    是的,他曾經是有機會的。
    “朕……”祁蘅喉結滾動,卻發不出聲音。
    是啊,為什麽不做?因為帝王尊嚴?因為權衡利弊?
    想來想去,那些理由可笑又荒謬。
    隻是因為沒想過,會失去她而已。
    桑餘看著祁蘅瞬間蒼白的臉色,收回視線,她扶著搖搖欲墜的李識衍,問他:“陛下,還要殺麽?不殺的話,我們就走了。”
    祁蘅看著她冷漠的眉眼,怔了怔。
    帝王的威脅在此刻那麽單薄和可笑,顯得他是個暴戾昏君。
    祁蘅忽然低笑起來,笑聲裏浸滿了苦澀。
    “這大半個月都是朕偷來的。”
    他抬手遮住泛紅的雙眼,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每日你在春台殿,朕都不敢相信是真的……總要反複問宮人好幾遍,確認你真的在,才能安心。”
    淚水從他指縫間滲出,他不顧失態,也不顧什麽尊嚴,哽咽道:“你給我做的那頓飯,是這三年來,我吃過最好的一頓。有你在身邊,我才睡了這三年來第一個安穩覺。”
    “可是這些東西。明明以前是最稀疏平常的事,隻是我從前從未放在心上、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他猛地攥緊心口的衣服,疼的他皺起眉:“有一天竟會這樣求而不得。”
    “阿餘……我知道你不信,可朕真的後悔了……”他放下手,看著桑餘,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剜出來的,“真的……很後悔……”
    桑餘怔在原地,聽著他說後悔,心裏沒有心疼,如果說非要有別的情緒,大概就是怒其不爭。
    她從前用命效忠的帝王,怎麽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朕……不想再看你難過了,朕可以讓你們走,可是走之前,能不能……能不能對我笑一下?你忘了麽,你還欠我一件事呢。”
    桑餘靜靜地聽著的哀求,本想無情的諷刺回去的。
    可那不說明她還放不下麽?
    她早就放下了。
    早就不在意了。
    一個笑而已,她對任何人都可以笑。
    祁蘅於她而言,也隻是一個曾經存在過自己生命裏的普通人而已。
    她緩緩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疏離而淡漠的笑。
    “陛下,你我彼此的人生都還很長,我們都該往前看了。”
    祁蘅看著她的笑,下意識的回以一個局促而僵硬的笑。
    隻是那笑還未成形,桑餘就回頭去看李識衍了。
    祁蘅在心底輕聲呢喃,仿佛她還是當年那個會摸他頭的阿餘姐姐。
    這次你我分得體體麵麵的,你會不會,因此原諒我一點點?
    桑餘已經轉身,她攙扶著李識衍,頭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秋風卷起他們的衣袂,在祁蘅模糊的視線裏漸行漸遠。
    “往前看……”祁蘅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忽然低笑出聲。
    他沒有前了。
    他的命,早就斷在了過去。
    ——
    桑餘攙扶著李識衍,一步步穿過漫長的宮道。
    沿途遇到許多熟悉的麵孔。
    宮女雲雀忍著眼淚,紅著眼的看著他們。
    曾經待她溫和的容妃和齊嬪站在廊下欲言又止。
    這裏,都是過去了。
    緣起、緣滅,情深,情滅,都隻是一場早就化開的夢。
    所以桑餘腳步未停,和李識衍一起走向自由。
    身後皇城裏的人,沒有一個是自由的,桑餘是第一個,終於一步步倔強不屈走向自由的人。
    哪怕曆經了那麽多苦難,哪怕經受了那麽多沉痛,可她還是在一直往前走。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
    李識衍虛弱地笑了笑,低頭看著包紮好的手掌,說:“這下好了,我身上也多了這麽多疤,總算和你一樣了。”
    桑餘眼眶微紅,輕斥道:“傻子,比這個做什麽?”
    李識衍故作思索地眨眨眼,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笑意:“那該比什麽?比誰……更想念對方?那我可贏定了,你比不過我。”
    桑餘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她緊緊攥住他的手指,像是抓住了失而複得的珍寶。
    “嗯。”
    宮門在身後緩緩關閉,發出沉重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