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怕是連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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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餘愣了愣,呼吸一滯。
李識衍看著她眼裏對自己從未有過的陌生,心疼的無以複加。
可這一天,總會到來。
不徹底挖掉祁蘅這根刺,李識衍不甘心。
他低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晦暗的光。
他抬手替桑餘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指尖的溫度卻比夜風還涼。
李識衍索性直接坦言,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其實......我早知道趙德全會來找你。摘星樓裏,乃至整個京城,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桑餘瞳孔微縮,一瞬間的錯愕後,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不僅知道香料的事,還默許了趙德全來見她。
他是在試探她。
這個認知讓桑餘心頭一刺。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李識衍的算計也會用在她身上。
“所以,”她聲音發緊,“你看我心事重重,是以為......我在心疼他?”
李識衍別開視線,喉結滾動了一下:“不是麽?”他聲音低啞,“阿星,我隻是想知道......在最後關頭,你對他,還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
“沒有!”桑餘斬釘截鐵地否認。
李識衍猛地站起身,幾乎直勾勾的看著她,眼裏閃著水光,不相信的追問道:“那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夜風驟起,吹得燭火劇烈搖晃。
桑餘仰頭看著他,眼底映著跳動的光:“李識衍,這世上人與人之間,不是隻有愛,也不是隻有恨。”
她一字一句道:
“他祁蘅,是我幾乎付出所有才托舉到那個位置上的帝王——”
“而你,就隻是眼睜睜看著一個為國為民的君主,就這樣被一點點毀掉,隻因為怕我回頭,所以就瞞著天下人?”
最後一句話落下時,李識衍的臉色驟然變了變。
但他很快又抬起眼,眸色幽寒:“聖上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早就在擬立翎親王為儲君的詔書。要我任太傅,日後做帝師。”
桑餘猛地怔住。
李識衍這幾句話裏的每一個字,都讓桑餘感覺到陌生又震驚。
“你說什麽……”
“我沒有對不起他!”李識衍不疾不徐地打斷她,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看著自己:“我也沒有對不起這天下。是他自己自輕自賤,需要有人替他守住大元……”
“我應了。”
“我有什麽錯?”
“他搶走你十一年......”
“我還願意尊他一聲聖上。”
“我有什麽錯?”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裏頭盛著的,是經年累月積壓的,刻骨的痛與不甘。
李識衍說完這一切,突然一把將桑餘緊緊摟入懷中。
他的手臂收得極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裏,下頜抵在她發頂微微發顫。
“別生我的氣,”他的聲音悶在她發間,帶著脆弱,“阿星,我隻是......”
桑餘能感覺到他胸腔裏劇烈的心跳,一下下撞擊著她的耳膜。
一向來從容的人,此刻竟也像個害怕失去珍愛之物的孩子。
“我們好好的,好不好?”他低聲呢喃:“隻要他還在一日子就總想著要把你搶回去,我隻是怕,隻是怕罷了,我已經失去過你了阿星......”
桑餘聽著他的話,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緩緩閉上眼,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
——是她。
是她那些無法抹去的過往,那些與祁蘅糾纏的十一年,才硬生生將那個曾經溫潤如玉的李識衍,逼成了如今這副患得患失的模樣。
她怎麽會天真地以為,李識衍不會在乎過去?
怎麽會有人不介意呢?
是她沒有做好一個未婚妻的本分,是她讓那些過往的陰影,橫亙在他們之間,成了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桑餘睜開眼,眼底一片平靜。
她抱緊了李識衍,聲音極輕的說:“好。”
“我們好好的。”
她望著他,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我會好好嫁給你......”
月光透過雲層,灑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
“償還你對我的好。”
——
夜色沉沉,燭火搖曳。
同一片月光,透過窗柩,灑在他蒼白如冰的麵容上。
祁蘅獨自坐在龍案前,指間捏著那枚暗紅的香丸,垂著眉眼,久久未動。
香丸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是凝固的血。
像桑餘蝴蝶骨上的朱砂痣。
也像桑餘胸前被貫穿的傷口。
——該用嗎?
已經越來越無法自拔了。
每一次點燃,都像是墜入一場幻夢,夢裏桑餘還在,會笑著喚他“殿下”,會端著親手做的糕點,嗔怪他又熬夜批奏折。
可醒來後,隻有滿殿的冷寂,和愈發劇烈的頭痛。
——這樣下去,遲早會死吧?
祁蘅忽然扯了扯嘴角,眼底浮起一絲自嘲。
堂堂帝王,竟淪落到要靠這種邪物謀一安寧,何其可笑。
可若不用......
他閉了閉眼,指節微微發白。
昨夜夢裏,桑餘還嗔怪他瘦了,說要給他燉湯補身子。
明明知道是假的,卻還是貪戀那片刻的溫存,多荒唐啊?
祁蘅緩緩收緊手指,香丸幾乎要嵌入掌心。
可若連這幻夢都沒了,他還剩下什麽?
祁蘅指尖微動,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將火折子擦出一星火光,殿門卻在這時猛然被推開。
“陛下!”
趙德全踉蹌著衝進來,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額頭磕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老太監渾身發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求您……求您別再用了......”
祁蘅動作一頓,火折子的光映著他蒼白的側臉。
他緩緩抬眸,眼底還殘留著未散的恍惚:“趙德全,誰準你......”
“娘娘若是知道……”趙德全抬起頭,渾濁的老眼裏噙著淚,“該多失望啊?”
“失望?”祁蘅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探向火光,燙的他有些痛快的刺激,“她不會在意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自己的心。
“她現在......怕是連恨都懶得恨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