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她來,不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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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餘從殿內出來時,春連立刻迎了上去。
    小太監腳步匆忙,險些被積雪滑倒:“姑娘怎麽出來了陛下他……”
    “睡下了。”桑餘輕聲答,示意他別吵醒祁蘅。
    春連猛地睜大眼睛:“睡、睡下了”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又慌忙捂住嘴,往殿門方向望了望。
    桑餘蹙眉:“怎麽了”
    春連咬了咬唇,眼圈忽然紅了:“陛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靠任何藥物安穩睡下了。”他聲音發顫,“自從姑娘離宮後,陛下夜夜都要靠安神香才能合眼……”
    桑餘腳步一頓。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刺得她麵頰生疼。
    她緩緩轉身:“那他平日……一日能睡多久”
    “若不點安神香……”春連思忖著算了算,“三日加起來也不足兩個時辰。常常剛闔眼就驚醒,醒來就再難入睡……”
    桑餘怔在原地。
    簷下的冰棱折射著雪光,那白有些眼熟。
    剛才,桑餘在祁蘅的頭上,看見了白頭發。
    他才二十三歲。
    ——
    祁蘅醒來時,殿內已點起了燈燭,外麵天都黑了。
    窗外暮色沉沉,簷下的積雪映著微弱的月光。
    他怔怔地望著床帳上搖曳的影子,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記得桑餘來了。
    但他分不清那究竟是夢還是真的來過。
    掌心傳來微微的黏膩感。
    但他緩緩攤開手,幾塊蜜餞的確還在,隻是已經化開,糖漬黏在掌紋裏。
    祁蘅盯著看了許久,忽然自嘲地笑了——又是幻覺吧
    桑餘怎麽可能來呢
    他這些日子常常在混沌中做些荒唐事,醒來時連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不排除蜜餞是自己拿的。
    他正出神,殿門“吱呀”一聲輕響。
    春連端著食案輕手輕腳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影。
    祁蘅漫不經心地抬眼,卻在看清那人的瞬間僵住了。
    桑餘披著件素色鬥篷,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你……”他張了張嘴,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燭光在她周身鍍了層柔和的輪廓,連睫毛上細小的雪珠都清晰可見。
    桑餘解下鬥篷,露出裏麵藕荷色的裙衫。
    她走到榻前,伸手試了試藥碗的溫度:“醒了就先把藥喝了。”
    祁蘅仍保持著半撐起身的姿勢,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直到桑餘疑惑地抬眼,他才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一滴淚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
    “……不是夢”
    桑餘看著他這副模樣,垂了垂眼。
    然後將藥碗塞進他手裏。
    溫熱觸感終於讓祁蘅確信這不是幻覺,他的阿餘真的回來了。
    祁蘅的目光又落在桑餘凍得通紅的鼻尖上,眉頭倏地蹙起。
    他轉向春連,眼底的溫柔瞬間化作淩厲:“誰準你們讓她在雪天裏到處走動的……”
    “陛下!”春連嚇得撲通跪下,食案上的碗碟叮當作響:“陛下恕罪!是奴才的錯……”
    桑餘眉頭一皺,想起太醫說的話。
    若是祁蘅能保證心境平和,頭疾便不會頻發,便會活的久一些。
    “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發脾氣”
    祁蘅的話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望著桑餘,殿內一時靜得可怕,連炭火炸裂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然後,祁蘅唇角揚起一個溫順的弧度。
    “好。”他輕聲應道:“不發脾氣,以後我都不會這樣了。”
    春連驚得忘了呼吸,在一旁瞪大了眼。
    他還從未見過陛下這般模樣。
    方才還雷霆震怒的人,此刻竟乖順得像隻收起利爪的貓,連聲音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眼前人似的。
    殿內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繡著龍紋的幔帳上。
    祁蘅乖乖喝了藥,苦味在舌尖蔓延,卻比不上心頭泛起的澀意。
    春連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細碎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殿門外。
    屋裏隻剩下兩人。
    “你……”祁蘅抬眸,眼底映著跳動的燭光,“為什麽會來看我”
    桑餘站在榻前,直視著祁蘅的眼睛,聲音平靜得可怕:“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祁蘅頓了一下,忽然笑了。
    他輕輕點頭,發絲垂落在蒼白的頰邊。
    “知道。”
    桑餘胸口發悶。
    這個人怎麽還能笑
    怎麽能在明知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還笑得出來
    “我和識衍商量過了。”她別開眼,聲音有些發緊,“南疆之事尚未了結,朝中局勢未穩,在那之前,你絕不能出任何事。”
    祁蘅望著她緊繃的側臉,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緩緩靠回枕上,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原來……是為了這個。”
    殿外風雪漸急,拍打在窗欞上的聲音劈裏啪啦的,響的人心發亂。
    祁蘅的聲音輕得像那些雪往下落,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若是早知這樣就可以見到你,我倒覺得,死也沒那麽可怕了。”
    燭火在他眼底跳動,映出幾分病態的亮色。
    祁蘅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固執地抬頭望著桑餘。
    “可是……”他喘息著,聲音愈發低啞,“又想到你會著急,我又恨自己這副身子,這條爛命,平白讓你操心。”
    祁蘅說這話的時候,那麽平靜。
    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生死。
    他有一雙桃花眼,一向陰陰沉沉的,但此刻裏麵盡是溫柔與寧靜,像是能溺盡眼前人。
    “別說了。”她突然打斷他,“陛下好好養病。”
    祁蘅停下了。
    桑餘繼續說:“識衍已經去解決阿依娜了,既要保證不會挑起南疆與中原的戰火,又不能讓她回去,不知道……識衍會不會遇到麻煩。”
    她提起李識衍,眼裏是明晃晃的擔憂。
    其實到這一刻,祁蘅才後知後覺的看到,桑餘已經梳起了新婦的發髻。
    對了,她和李識衍成婚了。
    祁蘅心裏仍舊有種濃重的恐慌感和不真實。
    桑餘已經不是他的了,早就不是他的了。
    她來看自己隻是為了朝堂之事,甚至對另一個人的擔憂也遠勝於自己,而他隻能看著,卑微懦弱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