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光，重新照亮了京城。
    那溫暖的感覺，讓廢墟中幸存的人們相擁而泣，劫後餘生的狂喜衝淡了一切。
    “贏了！我們贏了！”
    歡呼聲此起彼伏，匯成一片喧囂的海洋。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向皇宮廢墟上空的那三道身影，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年輕人。
    是他，李動，以凡人之軀，逆轉了神罰。
    然而，這份喜悅並未持續太久。
    “李動！”
    李清璿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她一聲驚呼，身形一閃便到了李動身側。
    剛剛還站得筆直，甚至對破碎天穹露出挑釁笑意的李動，此刻身體卻在微微顫抖，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仿佛身上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被瞬間抽走。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從他口中噴出，灑在焦黑的廢墟上，每一滴血液中都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靈力波動，卻又帶著一種破碎和死寂。
    隨即，他雙眼一閉，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快！”
    魏征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與李清璿一左一右，將他穩穩扶住。
    入手的感覺，讓魏征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溫熱的，而是冰冷的，仿佛扶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萬年玄冰。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李動體內的靈力正在飛速潰散，如開了閘的洪水，根本無法遏製。
    皇室老祖飄然而至，麵色凝重地搭上李動的脈搏，一道精純的靈力探入其體內。
    片刻之後，他倒抽一口涼氣，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的神情。
    “怎麽會這樣……”
    “老祖，他到底怎麽了？”李清璿的聲音帶著哭腔，指尖冰涼，緊緊抓住李動的手臂，仿佛一鬆手，這個人就會徹底消失。
    “他的金丹……裂了。”皇室老祖的聲音幹澀無比，“原本圓潤無暇的金丹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靈力正在從裂縫中不斷逸散。他的修為……從金丹後期巔峰，直接跌落到了中期，而且還在持續下滑。”
    “什麽？！”
    魏征和李清璿如遭雷擊。
    金丹碎裂，對修士而言，無異於武者被廢了丹田，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還能……還能恢複嗎？”魏征艱澀地開口。
    皇室老祖搖了搖頭，神情無比複雜地看著昏迷的李動：“難。這不是尋常鬥法造成的傷勢，而是被更高層級的規則之力強行碾壓所致。神主降臨被強行中斷，那最後的一縷意誌反撲，全被他一個人扛下了。”
    他頓了頓，抬手指向李動的眉心。
    那裏，一個原本不存在的、極其黯淡的漆黑符文，正若隱若現。
    “而且，你們看這個。這東西像一個烙印，更像一個坐標。那個神主，雖然降臨失敗，卻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法抹除的標記。下一次……它會來得更精準，更迅猛。”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熄了所有人心中勝利的火焰。
    所謂的勝利，不過是暫時的。
    一個更可怕的定時炸彈，已經被埋在了李動的體內。
    “先別說這個了！”李清璿打斷了他，“先救人！回鎮魔司，鎮魔司的密室最安全！”
    “對，快走！”
    魏征當機立斷，背起徹底失去意識的李動，三人化作流光，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片狼藉的戰場和無數茫然、叩拜的百姓。
    鎮魔司，地底密室。
    這裏是整個京城防禦最森嚴的地方，此刻卻彌漫著一股沉重的壓抑。
    李動靜靜地躺在寒玉床上，呼吸微弱，眉頭的那個漆黑符文，比之前清晰了半分，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他體內的那兩件寶貝，神秘的黑色晶石與古老石板，也徹底耗盡了力量，光芒盡失，變得樸實無華，靜靜地沉寂在他的識海深處。隻是在它們黯淡的表麵上，似乎又多了一些凡人無法理解的複雜紋路。
    “魏大人！”
    一名渾身浴血的鎮魔司校尉衝了進來，單膝跪地，聲音嘶啞。
    “京城守住了，可……可城外的狂信徒軍團並未潰散，隻是陷入了混亂。還有……各地郡縣發來的急報，叛亂四起，我們的補凶線幾乎全被切斷，大夏……大夏……”
    他說不下去了。
    魏征疲憊地擺了擺手：“知道了，下去處理傷員，安撫民眾，統計戰損。天，還沒塌。”
    “是！”
    校尉退下後，魏征看著寒玉床上的李動，又看了看門外那仿佛永遠處理不完的公務，隻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壓在了肩頭。
    他喃喃自語：“你這家夥，倒是會甩爛攤子……”
    李清璿守在床邊，用濕潤的布巾輕輕擦拭著李動蒼白的臉，她的世界裏，仿佛隻剩下了眼前這個昏迷不醒的人。
    皇室老祖則一直沒有離開，他的雙眼微閉，神念一遍又一遍地掃過李動的身體，臉上的表情愈發古怪，時而困惑，時而震驚。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老祖，又發現什麽了？”魏征立刻問道。
    皇室老祖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盯著李動：“他的【完美道體】……在被那神使剝離又強行回歸之後，好像……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
    “什麽變化？”
    “說不上來。”皇室老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以前的【完美道體】，像是一件完美的‘法寶’，堅不可摧，與天地契合。可現在……我怎麽感覺，這具身體……活了？”
    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形容很荒謬，連忙補充道：“不，不是那種活。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活性’。它好像……有了自己的‘本能’，甚至……‘渴望’。它在渴望著什麽東西……”
    這個發現，讓在場的三人毛骨悚然。
    與此同時，在李動自己的意識世界裏，他正經曆著一場無法言喻的恐怖折磨。
    他沒有陷入黑暗，反而置身於一片光怪陸離的幻境之中。
    神主殘留的意誌，如跗骨之蛆，在他的識海中不斷回響，向他展示著一幅幅瘋狂的畫麵。
    他看到，自己所處的整個世界，在大夏王朝之外，在更廣闊的天地裏，無數生靈並非被屠殺，而是在一種無形規則的籠罩下，被“轉化”。
    山川草木，飛禽走獸，乃至人類，他們的一切，生命力、靈魂、情感，都被分解成最純粹的能量顆粒，然後像流水線上的產品一樣，被打包、輸送向虛空的盡頭。
    這不是毀滅，這是“加工”。
    整個凡世，就是一個巨大的食品加工廠。
    而那個差點降臨的神主，隻是一個等著開飯的食客。
    “不……”
    李動在自己的意識中發出無聲的呐喊，他想要抗拒，想要掙紮，但那股神主意誌卻死死地壓製著他，讓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這恐怖的真相徹底淹沒時，識海深處，那塊古老的石板微微一顫。
    雖然力量耗盡，但它還是本能地投射出一道微弱的信息流。
    那張原本隻顯示著光點的“獵場地圖”，在李動的意識中變得更加清晰。
    他“看”到，那些光點，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像他剛剛對抗過的“神主”一樣的存在。它們盤踞在無盡的虛空之中，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構成了一個難以想象的龐大“神界”，或者說……“捕食者領域”。
    而它們的目的，也變得無比清晰。
    不是單純的毀滅，而是——融合。
    將凡俗世界的一切規則、物質、生命，都徹底吞噬，融合進它們自身，成為它們永恒存在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李動感到自己的身體，那具【完美道體】，在幻境中竟也開始產生一種奇異的共鳴。
    一種發自本能的……饑餓感。
    它渴望著那些被“加工”的能量，渴望著那個神主的意誌，甚至渴望著虛空中那些代表著其他“神主”的光點！
    它想……吞噬它們！
    “瘋了……全他媽瘋了！”
    李動感覺自己的認知正在被徹底顛覆。
    外界的皇室老祖還在困惑他的道體發生了什麽“異變”，而他自己，卻已經切身體會到了這種異變的可怕之處。
    他的身體，正在變成一個和那些“神主”一樣的……怪物！
    “不好！”
    密室中，皇室老祖突然一聲低喝。
    隻見寒玉床上，李動眉心那個漆黑的符文猛地亮起，一股陰冷、邪異的氣息從中爆發出來，瞬間籠罩了李動的全身！
    “那神主的殘餘意誌在反撲！它想徹底占據這具道體！”
    李清璿臉色劇變，想也不想就要將自己的靈力輸送過去。
    “別碰他！”皇室老祖厲聲喝止，“你的靈力隻會被汙染，成為它的養料！”
    話音未落，李動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情，仿佛正在與什麽東西進行著慘烈的搏鬥。
    黑色的魔紋，以那個符文為中心，開始向他全身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