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黃沙漫天。
    風聲淒厲，卷起的沙粒打在人臉上，像是無數細密的鋼針。
    “頂住！媽的，給老子頂住！”
    一個斷了半條胳膊的鎮魔司校尉，正用僅剩的手臂死死撐著一麵布滿裂紋的陣盤，衝著身邊寥寥無幾的同伴嘶吼，唾沫星子混著血沫飛濺。
    “還頂個屁！老子的飛劍都快碎成渣了！”另一個修士癱坐在地，麵如金紙，絕望地看著前方。
    在他們麵前，一尊百丈高的虛空怪物，正被一層扭曲的琉璃色空間死死困住。那怪物通體漆黑，形態不可名狀，隻是瘋狂地衝撞著那層看似薄脆的空間壁障，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戰場為之震顫，也讓所有鎮魔司修士的心跟著狠狠一揪。
    他們已經在這裏拖了三天三夜了。
    上麵傳來的命令很古怪，不讓他們攻擊，也不讓他們撤退，就是死拖。
    可怎麽拖？這可是化神巔峰的虛空分身！要不是有那個突然出現的、被上麵稱為【永恒囚籠】的詭異空間幫忙，他們這支小隊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下來。
    即便如此，他們也到了極限。
    “頭兒，我不行了……元嬰快枯了……”一個年輕修士的聲音帶著哭腔。
    “閉嘴！死也得死在這兒！”校尉怒罵，可他自己的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完了。
    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頭。
    就在那虛空分身積蓄了最強的一次力量，準備發動最後的衝擊，將囚籠與他們一同撕碎的刹那——
    整個戰場的風，忽然停了。
    不是風力減弱，而是徹徹底底地，停滯了。
    漫天黃沙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懸浮在半空，一動不動。
    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都顯得有些……黏稠。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眾人與那虛空分身之間。
    他身穿一襲簡單的黑衣，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就像一塊投入大湖的石子，沒有激起半點波瀾，卻讓整片湖水都因他而改變了性質。
    “誰？”
    那斷臂校尉警惕地喊了一聲，握緊了手裏的陣盤。
    所有幸存的修士都看了過去，然後，他們都愣住了。
    那人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年輕卻又仿佛承載了千古歲月的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那個若隱若現的印記，古老、深邃，帶著一種鎮壓萬物的威嚴。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修士，原本已經準備燃燒元嬰做最後一搏，當他看清那個印記時，渾濁的雙眼猛地瞪大，嘴唇哆嗦著，手裏的法器“哐當”一聲掉在沙地上。
    “統……統領……”
    他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幻覺。
    “是李動統領……百年前的……”
    這一聲，如同在死寂的戰場投下了一枚驚雷。
    李動？
    那個傳說中百年前率領鎮魔司主力，與“老板”決戰，最終全軍覆沒的傳奇統領？
    他不是……死了嗎？
    李動沒有理會身後的騷動，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那個被【永恒囚籠】困住的大家夥身上。
    “吼——！”
    虛空分身顯然也感知到了這個不速之客，從李動身上，它嗅到了一種令它從本源深處感到戰栗和憎惡的氣息。那是天敵的味道。
    它放棄了衝擊囚籠，轉而將所有力量凝聚，隔著那層琉璃空間，朝李動發出了一道無聲的精神咆哮。
    這是足以讓化神修士神魂崩裂的攻擊。
    然而，李動隻是靜靜地站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伸出一隻手。
    既沒有掐訣，也沒有吟唱，隻是簡簡單單地抬起，然後並指如劍，對著那龐大的虛空分身，輕輕一點。
    “嗡——”
    一束光從他指尖射出。
    那束光很奇怪，一半是吞噬萬物的純粹漆黑，另一半是鎮壓一切的聖潔銀白。黑白二色如同兩條互相追逐的魚，在他指尖交織、融合，最終化為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灰色光束。
    【鎮魔虛空】。
    這是他融合了兩世記憶與力量後，專門為“老板”準備的神通。
    灰色光束沒有發出任何驚天動地的聲響，它無視了空間的距離，也無視了【永恒囚籠】的壁障，瞬間沒入虛空分身的體內。
    沒有爆炸，沒有慘叫。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尊龐大到遮天蔽日的虛空分身，在被灰色光束擊中的瞬間，其龐大的身軀就像是被從內部擦除的圖畫。
    構成它形體的扭曲法則，開始以一種逆向的方式飛速瓦解。堅不可摧的虛空甲殼，化作了最原始的能量粒子；狂暴混亂的內在核心，被強行梳理成溫順的能量流。
    它不是被摧毀，而是被“解構”了。
    從一個複雜的、充滿惡意的生命體，被還原成了最基礎的“建築材料”。
    整個過程，安靜得令人心頭發毛。
    在所有鎮魔司修士呆滯的注視下，那尊讓他們陷入絕望的化神巔峰怪物，在短短三息之內，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從頭到腳地、徹底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它崩解後化作的那一團最為精純的本源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種致命的吸引，化作一道洪流，瘋狂地湧向李動，最終被他眉心的印記一口吞下。
    “嗝。”
    李動下意識地打了個飽嗝。
    嗯，味道還行，就是有點衝。
    這股龐大的能量湧入體內，被【神性核心】與【古老石板】瞬間過濾、提純、轉化。他體內那剛剛穩固在化神後期的元嬰，像是吃了一記大補藥，瞬間變得凝實無比，通體流光溢彩，修為徹底夯實在了化神後期，甚至還在隱隱向著頂峰攀升。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無盡遙遠的虛空深處。
    那隻橫亙於黑暗中的巨大眼眸，猛地劇烈收縮！
    一種被活生生剜掉一塊肉的劇痛，直擊它的意誌核心。
    不是分身被滅的能量損失，那種感覺它經曆過很多次，無非是有點心疼。
    這一次，是真正的“死亡”。
    是自己的某一個部分，連同其承載的法則和本源，被另一種更高位的存在，從概念層麵上徹底抹去，然後消化、吸收，變成了對方成長的養料！
    “吼——！！！”
    無聲的咆哮震蕩了整個虛空維度，周圍幾片死寂的星域，瞬間化為齏粉。
    那個碎片……那個該死的小偷！
    它已經不是威脅了，它變成了一個……捕食者！
    而自己，成了它的獵物！
    漠北戰場。
    死寂。
    長久的死寂之後，是火山爆發般的狂歡。
    “贏了……我們贏了！”
    “天啊！我看到了什麽？一下……就一下？”
    “是統領！真的是李動統領！他回來了！他回來救我們了！”
    那個斷臂校尉再也撐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看著李動的背影，這個流血不流淚的漢子，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希望。
    在最深沉的絕望之後，降臨的希望，足以擊潰任何堅強的神經。
    李動轉過身，看著這些又哭又笑、狼狽不堪的同僚，或者說……部下。
    他沒有多餘的廢話，神念直接掃過全場。
    “所有還能動的，立刻清理戰場。”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直接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
    “這片【永恒囚籠】的殘餘力量，可以淨化被汙染的土地和你們身上的傷勢，不要浪費了。”
    眾人聞言，立刻強打精神，互相攙扶著站起來，開始按照他的指示行動。
    李動看著他們，心中某個塵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觸動了一下。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帶著自己的弟兄們，在一次次絕望的戰鬥中掙紮求生。
    清道夫？
    不。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那個被動清理垃圾的人了。
    我是來……收債的。
    他目光一轉，仿佛穿透了萬裏黃沙，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在那裏，還有一條更大的“魚”，正在【永恒囚籠】裏掙紮。
    該去下一家了。
    念頭剛起，他身前的空間便無聲地裂開一道漆黑的口子。
    “統領！您……”
    那名須發皆白的老修士急忙上前一步，想問什麽。
    李動沒有回頭，隻是留下一句話，便邁步踏入了裂隙之中。
    “巡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