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見
    夜幕降臨，從君適府邸抽身而出之秦夜一行，先後又馬不停蹄到訪了禮部、工部等急需整頓之兩大官署。
    巡視對接下來，問題最大者，當屬禮部！在簫衣、杜恨分別出任帝州府尹、福州州領之後，禮部侍郎與禮部郎中兩職，便一直因為沒有賢才勝任而空缺至今！加上眼下萬念俱灰之右將軍、禮部尚書——文義，又被素君擢升為兼管吏部、兵部、戶部之左相一職，已然不可能再花額外心力去撐持禮部運轉！
    換言之，再選拔不到出色人才擔當禮部尚書、禮部侍郎、禮部郎中等不次之位，那整個禮部，可就真的形同虛設了！
    而相較於禮部，工部雖然人員滿編，但因各懷鬼胎，不僅內鬥不停，而且好逸惡勞，嚴重延誤了三大創世盛舉之竣工時日！
    用趙望的話說：再不對工部殺一儆百，就算再給他們一年期限，也不可能順利完工三大創世盛舉中的任何一項！
    壓住心中憤慨，秦夜不顧勞累，提燈策馬來到了仍由羽營所屬把守之刑部衙門。
    不知是昔日的冤魂不散，還是近日新增的亡靈尚在，曾經極具威嚴之刑部大堂，現在卻顯得無比陰森。
    “本王首次涉足刑部，想不到竟是這般光景！”坐在埋頭燒毀卷宗、宛如幹屍之嚴寒對麵，秦夜搖頭嘲諷。
    “在一個將死之人麵前，秦王還要擺譜嗎？”沒有抬頭看秦夜一眼，嚴寒繼續忙活不停。
    “舍下本部全體同僚，嚴尚書獨活到這個時候，是在等皇上嗎？”接過司寇贏烹好的熱茶，秦夜親自送到了嚴寒身旁。
    “素君？他還能有多少陽壽？哈哈哈！”將茶盞打翻在地，嚴寒突然狂笑。
    “入朝為官近三十年，竟連最後一點體麵都不要了嗎？”秦夜冷哼。
    “閉嘴！別以為天下人尊稱你為戰神，你秦夜就有多了不起！在老夫看來，你不過是一時小人得誌罷了！憑你，也配在老夫麵前指手畫腳？”胡亂把手中物什灑向空中，嚴寒揚指大罵。
    “哈哈哈，嚴尚書好像忘了，本王不僅有戰神之稱，還有殺魔之名！趙狂，嚴尚書剛才用哪隻手辱罵本王，就給本王斷哪隻手！”漫不經心下了一個命令，秦夜便退到一旁，若無其事地倚牆養神。
    “是，秦王！”
    早已怒不可遏之趙狂奉命上前，抓雞一般扯過麵露驚恐、口中不斷大罵“秦夜好狠”之嚴寒，手起刀落，瞬間即將其右手砍落在地。
    “剛才給你奉茶，是看在你對天焱有功的份上；現在斷你手臂，是在罰你對皇上不忠、對本王不敬！長夜雖漫漫，本王和他們幾位侯爵戰將，也沒多餘的閑情逸致陪你一個老匹夫在這裏瞎耗！本王數到三，若有什麽臨終遺言就趕緊說，否則，休怪本王不給你機會！”不容分說講完，秦夜旋即舉起右手，迅速念出了“一”字。
    “恣意殺戮……你早晚會遭報應！不對，你現在已經遭報應了……韋青璿、文伊月等人……死於非命，便是實證，哈哈哈……”
    “找死！”逆鱗受辱，秦夜青筋暴起，飛身躍到斷斷續續癲笑、渾身血跡之嚴寒麵前，一劍削去了其頭顱。
    “看來嚴寒所等之人，並非秦王；要不然，他也不會急著激怒您，一心求死！”司寇贏拱了拱手，冷靜分析。
    “嚴寒死不足惜！隻要我天焱皇朝不自亂陣腳，按照一統天下之國策堅定走下去，何愁真相不水落石出？幾位處理好刑部後事，就散了吧，本王累了，明日早朝再見。”
    司寇贏四人正要領命，卻見秦夜那被月光拉長的背影，眨眼之間即隱沒於黑暗中。
    ————
    “啟稟秦王：琴韻讓屬下引她前來，說有要事稟報。”奉命潛入北晉刺探軍情歸來之司馬正，帶著忐忑不安之孫女——琴韻，在秦王王府門口站了近三個時辰，才盼來醜初時刻還家之秦夜。
    “本王何時拿你們當過外人？有什麽事不能在府內等？再有下次，就別再說你們是秦王王府之人！”
    春風席卷、夜裏頗涼，心緒不佳的秦夜在責問司馬正之餘，甚是風度地脫下自己外袍，披在了衣著單薄之琴韻身上。
    “回稟秦王：實在是您軍務繁忙，難得見上一麵……”感受著外袍殘存之餘溫，心中意亂情迷之琴韻，低頭答複。
    “都怪本王忙昏了頭，差點忘了一件大事！記得當年出征紫呈之前，本王答應過幾位姑娘，要搜尋你們家人並接來秦王王府團聚；一別三載，是時候兌現承諾了！累了一天，本王到你們十新樓討杯酒水，可否？”
    感歎時光飛逝，秦夜不想再因為自己沉浸在征伐諸國之豐功偉業中，釀成他人太多遺憾！於是當即決定改道琴韻等十名女子居住之十新樓，完成三年前的約定。
    自己拉著隔閡尚深之祖父等至三更半夜，在秦夜看來，絕然是受了一眾姐妹之托付，來找他求證家人線索的！
    可事實上，琴韻此行之目的，卻與秦夜所想沒有一絲聯係……眼看他誤會，她一時陷入了兩難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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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私，琴韻不想因為自己緣故，使秦夜放棄與新婚兩天之梁婉瑜再續柔情；於公，她也不願由於自己的關係，破壞延誤了一眾姐妹和家人團聚之機會！
    畢竟，琴韻知道，一旦她在此時說出心中所知，秦夜必定立即打消剛剛的念頭，折返出府。
    左右為難之下，琴韻唯有祈禱秦夜能盡快結束十新樓一行，以便兩相不誤！是故，她一邊默不作聲緊跟他的步伐，一邊極其珍惜地撫摸著身上之外袍……
    縱然看不清自己這個孫女臉上之神情，但秦夜由內而發的關心，且不說琴韻此等正值芳華之女子，哪怕是他這個一隻腳埋入黃土的老頭子，都會情不自禁感動不已！現在作為旁觀者，司馬正既為秦夜之細心與關切驚喜不已，又為琴韻將來之芳心歸屬擔憂萬分。
    “焱京城東之豆腐腦、城南之餺飥，聽說味道不錯，姑娘可曾嚐過？”三人一路不語，在距十新樓百步之遙時，走在最前麵的秦夜突然發問。
    “回稟秦王：暫未有幸。”琴韻脫口而出。
    “那城西的霓裳坊、城北的無金銀樓，姑娘是否與眾姐妹們逛過？就算看不上布料和銀飾，也不失為散心的好去處！”秦夜再問。
    “有勞秦王掛念，下次一定邀姐妹們去看看。”琴韻開心附和。
    “倘若姑娘們嫌外麵紛擾，那本王這占地三十餘裏之秦王王府，不知你們最喜歡何處？是王妃之花園、還是青璿之青影、亦或是伊月的參天樹林？”似乎意猶未盡，秦夜轉身又問。
    “這個……不敢欺瞞秦王……奴婢和姐妹們，均沒去過！”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近在咫尺、且直視自己的秦夜，琴韻莫名覺得畏懼。
    “也是，本王凱旋回府、伊月白幡送別、婉瑜喜堂大婚，十位姑娘都不曾有一人現身，又怎麽能指望你們遊遍天焱帝都與我秦王王府？”秦夜負手駐足，怒意明顯。
    這一幕令琴韻始料未及，慌忙行了一個萬福禮：“奴婢不懂禮數，請秦王責罰。”
    “司馬正你不要管！她們到我秦王王府三年有餘，卻對這裏的內外一切，幾乎一無所知，說明什麽？說明她們還在拘泥過往、逃避外界、放棄將來……倘若你們始終如此，那本王留你們在秦王王府，又與拘禁何異？”巨大的挫敗感襲來，心力交瘁之秦夜一時恍惚，險些向後倒退，幸好有天下劍拄地——幫他穩住身形。
    琴韻見狀，心中有苦難言之同時，應聲跪地、淚如雨下。
    天焱焱京繁華、秦王王府恢弘，初來乍到的琴韻姐妹，焉能沒有一睹為快之欲望？
    可現實呢？就算她們在外出遊玩之際悉數遮麵，竟總會有閱人無數之好事者，憑借她們曼妙的身姿推斷出來曆，進而引來鋪天蓋地的指指點點！
    外界如此，秦王王府內呢？
    盡管有皇甫纖心三令五申、哪怕有安可一全力護佑、就算有西門怡景從旁幫扶、縱然有梁婉瑜常常造訪，但成見已生，丫鬟仆人背後的竊竊私語，又怎麽可能斷絕於耳！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終究還是磨滅了她們那重獲新生之歡喜與希望！她們也終於明白：無論怎麽努力脫胎換骨，不堪的過往，必將還是要陪伴她們一生一世……
    既然這樣，她們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去討好他人？更何況，比起同為淪落風塵的其餘女子，她們能遇到秦夜，從此脫離苦海，已屬不幸中的萬幸；再者，能在秦王王府十新樓這處小天地裏了此殘生，何嚐不是上天對她們之眷顧？
    “為了一統天下，本王失去了青璿、伊月……也許，以後還會有很多本王在乎的人，為此離開……但那又怎樣？本王會知難而退嗎？本王會苟安偷生嗎？”秦夜沒有立即讓琴韻起身，而是視若無睹的自問自答。
    “秦王堂堂戰神，自當一統天下；可奴婢區區弱女子，還是有著屈辱回憶之亂世女子，又豈能爭天抗俗？”琴韻聲淚俱下，抬頭辯駁。
    “世人都說本王是天降戰神、皆言我天焱皇朝一統天下乃順應天道，可你們別忘了，若非我朝君臣與天爭雄，或許在熒惑守心之後不久，我天焱皇朝便已遷都、甚至亡國！說一千、道一萬，能否重新融入這個天下，最關鍵的，還是在於你們自己！起來吧，如此絕美的女子，怎麽也愛哭？”躬身親自攙扶起琴韻，秦夜柔聲打趣。
    四目相對，琴韻第一次和秦夜這般親昵，心裏瞬時生出一種投入其懷中的衝動，最終還是強行忍住了，僅僅夾雜著哭腔，拭淚撒嬌：
    “哪有秦王這般欺負人的？這麽多催人淚下的問題，為何不等見了一眾姐妹再問？獨獨為難奴婢一人，秦王不覺太過了嗎？”
    “不得對秦王無禮！”司馬正不合時宜的插嘴。
    “對對對，琴韻姑娘說得對！對了，本王秦夜，姑娘琴韻，不覺得有些諧音嗎？哈哈哈，愣著幹嘛，趕緊進去，本王餓了！”
    大笑著鬆手，秦夜頭也不回的快步朝十新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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