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趙逸雲的臉色這才稍霽，起身道：“如此便好。”
    他望向東南方，豎起耳朵，貴為世子的他其實並沒有所謂王府新貴氣派，在蕭無明每日醉臥溫柔鄉時，他反而在軍營裏紮堆。所以，那不遠處的官道隱隱傳來馬蹄踏水之聲。
    嘴角勾起一抹看戲般弧度，他道：“蕭無明若能活著穿過這場雨，算他命大。若是死了......”
    話到一半，突然停止。
    趙逸雲舉起手中酒杯，映著雨幕裏的火光一飲而盡。
    “便當作本世子給趙翎的見麵禮，告訴她，西北的狼崽子，當不了京城的哈巴狗。”
    灰衣老者俯身，從堞口撿起一片漂來槐葉，輕聲道：“世子，他們來了。”
    趙逸雲點頭轉身回府：“本世子等你好消息。”
    ......
    雨珠子砸在官道上蹦跳著碎成無數瓣，眾人對蕭無明突然的決定不解，但還是照做。
    如此大的雨，蕭無明自然不可能還如之前那般騎馬隨行，而是紮堆在春色肆意的馬車內。
    這馬車不愧是春澗千挑萬選的，車內空間不僅大，能放下半張床鋪，周圍更是添置了軟椅，加上又披上不少狐裘，就算外頭天寒地凍，裏頭照樣溫暖暖和。
    一身白衣的蕭大世子端坐在中央，趙翎和穆容英這對曾經主仆坐在右側，春澗則帶著鍾紅薯坐在左側。要是放在平日，蕭無明定是對著極為滿意，這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各有特色的姑娘，蕭大世子可有足足三位，這要是傳出去不知要羨煞多少嫖客。
    不過眼下蕭大世子無心欣賞，袖口裏那本《聖人經》他是想拿，卻是在手剛有抬起時，又放下。
    事到如今，他還是不知蕭望海給他這本書的意義。
    如若是皇室忌憚他體內劍骨，那江湖人可就對《聖人經》虎視眈眈，連三蓮真人那等仙風道骨的老道士都忍不住出麵，那換做其他人呢。
    蕭無明摸了摸好看下巴，思索到底要不要去嚐嚐三蓮真人一而再再而三提到的糕點。
    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恐怕就難以再遇見了。
    車內，春澗看似跟鍾紅薯在說悄悄話，但那雙美眸還是有意無意停留在蕭無明身上。
    昨夜她並未下山，雖說雨水大得驚人，但還是能依稀見到那老道人起而複返，對此她倒是沒了往日的緊張。要說廟堂瑣事她或許不了解，但論起江湖人規矩，她還是熟悉的。
    要說三蓮真人這等超凡脫俗之人對一個武夫二境的世子殿下出手，往小了說是丟了老臉，往大了說便是要真正斷了道家那僅存的可憐丁點的氣運。
    趙翎則是閉目養神，腦海中回憶起昨夜李寒舟和那老道士的對決，三蓮真人名氣之大，就算是久居深宮的她也是熟知，那等高手如若真能被皇室所用，可對自己是一大助力。如今太子暴斃，父皇一時半會定不會再次立儲，想到這裏，趙翎不知不覺雙手緊握。
    她想要爭一爭。
    誰說女子不如男。
    刺客出生的穆容英自然捕捉到趙翎細微變化，不過也沒出聲詢問，對於這位出生本就不凡的公主殿下，她心中清楚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說起別人事情來倒是頭頭是道，好像全鳳闕隻有自己最聰明，可一旦遇到自己事，那都是急得如熱鍋上螞蟻。
    她不是蠢貨，明白趙翎心中報複，隻是這世道，容不得一個女子登臨九鼎。
    心中歎了口氣，她索性拉開窗簾，不去想這些煩心事。
    煩心人煩心事，剪不斷理還亂，荒唐之際，可笑又可憐。
    窗戶旁，馬三甲突然湊近，著實把正想事情的穆容英嚇了一跳，盯著這滿臉雨水的漢子，她眸子漸冷，馬三甲則是一臉抱歉，隨後朝蕭無明示意道：“殿下，影狼衛來報，北鑲王世子在城牆上等候多時，在離開幽州時曾花了不少黃金雇了刺客，估計埋伏在此道上。”
    蕭無明聞言搖頭：“倒是煞費苦心，不過也就這點本事了，下令下去，全軍整頓，老爺子曾經可是當著無數人的麵打了他老子的屁股，如今本世子倒是看看，這虎父無犬子的北鑲王世子該如何露出他的腚！”
    說到這裏，蕭無明還略帶挑釁朝趙翎看去，不過讓他失望的是，三公主麵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態度。這一拳實屬打在棉花上的蕭大世子隻覺得掃興，心中也是對這趙家皇室失望透頂。
    官道雨水中，就在蕭無明馬車前不足百步距離，七十二枚刻著鬼麵紋的釘埋在官道兩側，釘頭滲出的幽藍汁水混著雨水蜿蜒成河，在泥地裏勾畫出咒印。二十四道黑影蟄伏在雨幕裏，黑袍上的磷粉隨呼吸明滅，遠遠望去像極了墳頭飄搖鬼火。
    為首的紅衣刺客轉動羅盤，指針每次劃過“離”位，便有雨絲凝結成淬毒細針，順著傘骨滴落在袖中暗格。
    一身灰袍的寧一語端坐在馬背上，身後披風被狂風扯得獵獵作響。他望著三裏外翻湧陰氣，背後的生鏽長刀發出一聲刀鳴，隨即看向李寒舟。
    青衫劍客點頭道：“是血雨盟手筆，看來這大雨也是出自他們手筆。”
    寧一語朝邢無剛擺手，將得知消息盡數告知，這消息傳入蕭無明耳朵裏，馬車內的眾人皆是變色。
    血雨盟在江湖上的名頭可是大，是能排進前三的刺客組織，經常暗殺宮中子弟和門派未來接班人，名聲之臭，比之蕭無明絲毫不遑多讓。
    屬於是臭魚對爛蝦。
    “倒是舍得出錢。”
    蕭無明冷笑，這草包就算是搞刺殺都要惡心一下自己，不過既然對方已擺出心意，那自己不回點禮屬實過不去。
    “寧一語，破了這爛陣，我給你一本一品秘籍。”
    蕭無明聲音幽幽從馬車傳來，話音未落地，隻見那灰袍刀客已踏雨殺去，身子輕盈，落地卻是氣勢磅礴。
    身在馬車內的眾人隻覺大地一顫，隨後淩厲刀氣拔地而起，炸開無數落地雨水。
    “技術活呐，倒是值得。”
    趴在車窗的蕭無明在春澗伺候下吃了顆葡萄，看向窗外喃喃道。
    白衣飄逸，俊臉放鬆，全然將這費盡心思安排的刺殺，看作是一場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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