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都說，幽州以西深處的枯榮穀是座活死人墓。
    那裏百年不見天日，穀底積著三尺厚腐葉，行走時能聽見腳來細碎嗚咽。
    據說是血雨盟曆代刺客生魂，被封在青銅人俑裏為組織守墓。這個位列“江湖三大刺客組織”之首的神秘團體，自三十年前在北戎王庭外留下七枚帶血槐葉後，便成了權貴們床頭噩夢。
    血雨盟的規矩邪門得很。
    他們接生意從不問善惡，隻認三樣東西：目標生辰八字、一縷貼身發絲、半塊浸過露水的槐木牌。殺人時必在雨夜動手，黑袍上的磷粉能引動天地陰氣，遠遠望去像極了一群在雨幕裏遊走骷髏。最駭人的是他們的“九幽冥水陣”，曾在雁門關之戰中，用七十二名降卒的血養陣，生生將鎮北軍的前鋒營困在暴雨裏三日三夜，連人帶馬化作一灘膿水。
    三十年前邊塞有個小國的可汗暴斃，正是血雨盟成名作。那夜王庭下著鵝毛大雪，可汗金帳外突然飄起帶血的槐葉。當親衛闖入時，隻見可汗咽喉插著半枚鐵釘，釘頭刻著的鬼麵紋正在滲血，帳內三十六名高手竟無一人察覺刺客潛入。此戰後，蠻怒分裂成三部分，鳳闕趁機攻占兩處。
    自此，血雨盟的名字也跟著寒了天下人的後頸。同樣，也招來了不少質疑趙家皇室聲音，以及給鳳闕引來與之博弈百年的蠻怒強國。
    這步棋下得是好是壞，蕭無明不知，他對血雨盟的認識還停留在二十年前的中秋。
    據說是血雨盟接了某位王府密差，在汴河渡口伏擊進京述職的另一位藩王世子。
    那夜河麵飄著三十六盞河燈，每盞燈裏都封著刺客生辰八字。
    藩王世子的護衛隊剛踏上渡船，河水突然結冰，數十根冰錐從船底破水而出。事後幸存者回憶，刺客們踏冰而行，黑袍在月光下泛著磷火般光，刀上淬的毒能讓人看見自己的往生相。有人看見自己跪在墳前，有人看見妻兒在火海裏哭喊，心智一亂，便成了刀下亡魂。
    近年來血雨盟愈發猖獗，先是在刑部大牢裏刺殺了正在候審的戶部尚書，獄卒發現屍體時，牢門完好無損，尚書咽喉處插著片槐葉，葉麵血字寫著“戊申年驚蟄，你收了蠻怒商人三千兩雪花銀”，接著在科舉放榜日，於貢院頂梁上釘下七十二枚銅釘，嚇得新科狀元當場發瘋。
    江湖傳言，血雨盟的樓主是個戴著鬼麵的佝僂老頭，沒人見過他真容，隻知道他每次出手必念往生咒，咒文念完，目標必死。更邪乎的是，他們的刺客死後從不留全屍，屍體要麽被雨水衝得隻剩白骨，要麽化作一灘血水，唯有腰間的那羅盤會被送回枯榮穀，供樓主在月下推演下一場刺殺。
    倒是個邪乎的暗殺部門。
    馬車外大雨不止，一身青衫的李寒舟以劍罡護體，就算再多雨水都浸不了他身，悠哉模樣與身旁渾身泡在雨裏的眾多士卒狼狽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車內的蕭無明也是明白對方來者不善，估計今夜是個持久戰，隨即吩咐馬三甲命士兵尋塊適合的安營紮寨，每日一早再動身。起初這脾性如驢般的先鋒官說什麽也不肯，他們這幫人選出來組成“明”字營，本就是為了護蕭無明周全，哪有主子尚且在危險中，他們還在後頭苟活的道理。不過在蕭無明堅持下，馬三甲這才雙目感激地讓步，不過也隻命人原地安營，按照他估算，今夜這滂沱大雨應是沒人趕路。
    蕭無明心中這是馬三甲最大讓步，也不再多說什麽，看向李寒舟問道：“李寒舟，你覺得寧一語要幾息破了這詭異陣法？”
    李寒舟搖頭道：“不知。”
    蕭無明挑眉追問：“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
    李寒舟平靜解釋道：“世子離廟堂近，江湖遠，不了解也是正常。這血雨盟的雨字便是取自盟主煞費苦心多年鑽研出來的，以五行中的雨字打頭，聽說曾借著綿延不絕的大雨，活活耗死兩位二品高手，以及困住一品高手整整半日，那年的他們剛初入江湖，最厲害的不過三品高手，卻能借著此陣法取得如此耀眼戰績，可見其威力。”
    看向步入殺陣的灰袍刀客，蕭無明啞然失笑道：“按照你的意思，寧一語必敗？”
    李寒舟遲疑一會，搖頭道：“我不知道。”
    得。
    蕭大世子狠狠賞給李寒舟一個大大白眼，扯東扯西的竟是說些屁話。
    李寒舟又在此刻喃喃道：“不過看來這北鑲王這些年沒少撈油水，血雨盟的費用可是高昂。”
    一聽到錢，那可有蕭無明發揮地步，饒有興致問道：“欸，你說血雨盟貴，倒是貴在何處，又用黃金幾許？”
    李寒舟想了又想，第三次搖頭：“殺人滴水不漏，至於價值多少，仁者見仁，不過少說不下兩棟煙花樓。”
    聽到此的蕭無明麵色如初，身後的穆容英忍不住微微睜大美眸。
    一座煙花樓已是價值連城，兩座價值更是想都不敢想。說到這，穆容英倒是美眸閃動一絲異光，暗自打量身旁的趙翎。
    果不其然，這位三公主殿下臉上雖與蕭無明一般波瀾不驚，但那每次憤怒那鳳眸都會微微眯一眯的細節還是被穆容英捕捉到。
    這位三公主恐怕比誰心中都清楚，北鑲王的錢財是如何來的。
    官官相護是如此，錯綜盤根的百年皇室宗親之間更是有數不清的關係。
    趙翎心中清楚，北鑲王父子心中清楚，遠在京城高坐龍椅的趙當家更如明鏡一般。
    就在車內比之前還冷淡時，蕭無明卻是若有所思問道：“小爺的命難道不值兩座煙花樓？這十年那般鼠目寸光的玩意也太看不起我這堂堂世子了吧？”
    聞言，李寒舟不語，倒是趙翎笑出了聲，忍不住嘲諷道：“好大一個蕭世子，說起別人來頭頭是道，自己幾斤幾兩卻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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