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簾，細密水珠濺落在。
    寧一語站在官道尾，灰袍已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勾勒出那普通身形。他手按鏽刀，目光冷冽注視著前方數名刺客。這些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刺客，此刻正呈扇形將他包圍，眼中閃爍著狠辣的光芒。
    他們清楚，在這行混了這麽久，今日這場對決，不是眼前的灰袍刀客死，就是自己亡，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沒有片刻猶豫，七名刺客動了，身形矯健，如狸貓般躍上一旁的大樹，樹幹在雨中輕輕搖晃，抖落無數水珠。見寧一語遲遲不動，他們立即出招，袖中甩出浸過屍油的麻繩，繩頭的鐵鉤在雨中泛著冷光，直奔寧一語的麵門而去。
    幾乎與此同時，其餘幾人如離弦之箭，朝著寧一語殺來。
    然而，麵對這淩厲的攻勢，寧一語不閃不避。他眼神中沒有一絲慌亂，有的隻是剛毅決然。
    鏽刀在他手中突然脫手，刀柄在掌心轉了半圈，猛然被他扔出。
    這一刀祭出，與之前李寒舟的那一劍截然不同。
    青衫劍客的劍，是劍道大成後對自身不足的彌補，講究的是招式的精妙與變化。
    而這灰袍刀客的刀，承載他自己獨有刀意，不追求招式的花哨，隻問能否劈開前路。
    刀刃劃破麻繩的刹那，火星四濺，仿佛擦出了一道絢麗火花。浸過屍油的麻繩遇火瞬間爆燃，在雨幕中綻開幽藍的火焰。
    火焰在雨中搖曳，為寧一語爭取了些許拖延時間。
    抓住這個空隙，寧一語飛身而上，雙手真氣浮動，在雨幕中與數位刺客扭打在一起。
    他每一拳都帶著千鈞之力，拳拳致命，雨水混合著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滴落，絲毫沒有影響他出拳。
    他眼中隻剩下敵人。
    血雨盟的大勢已去，這一點在場的人都清楚。
    與寧一語之前有過肉搏經曆的李寒舟，此刻站在一旁，胸有成竹說道：“此局已定。”
    他的語氣充滿自信，仿佛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
    一旁的蕭無明卻顯得沒那麽驚喜。
    微眯雙眸，目光越過戰場，看向遠處靈州城方向。既然對方給自己準備了這麽個“大禮”，作為大哥，又怎能不回一份更加厚重的禮？
    他心中已經開始謀劃著下一步的行動，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光芒。
    就在蕭大世子思考如何回禮時，馬三甲已經穿好散落的盔甲，拍馬趕來。先前因為陣法的困擾，他和寧一語施展不開，如今陣法不攻自破，他心中那股煩悶之氣正無處發泄。
    揮動長槍，槍頭在雨中劃出一道道淩厲弧線，與灰袍刀客寧一語配合得緊鑼密鼓。
    槍頭劃破雨幕，直取敵人要害，每一擊都帶著強大的力量，讓敵人防不勝防。
    有了馬三甲的助力，寧一語更是如虎添翼。他瞅準時機，奪過一名刺客手中長刀，手起刀落，寒光閃過，那刺客的身軀隨即炸開，鮮血在雨幕中飛濺，染紅地麵。
    戰鬥仍在繼續，雨幕中的喊殺聲此起彼伏。
    寧一語、馬三甲等人越戰越勇，而血雨盟的刺客們則漸漸力不從心，敗象已顯。
    ......
    當最後一名刺客咽喉噴血跪倒時，寧一語手中那柄從敵人手裏奪來的長刀還在往下滴血。
    刀刃上凝結的血珠混著雨水，順著他握刀指節往下淌，在官道上砸出深淺不一的血坑。
    他就那麽站在雨裏，灰袍下擺被夜風掀起角。
    雨水順著指縫滴落，他忽然低笑一聲，彎腰去撿自己那柄鏽刀。
    刀鞘上的銅鏽又剝落幾片，露出底下冷冽雪色刀身，像極了隴右的冰川融水，看著溫潤，實則凍徹骨髓。他指尖輕輕撫過刀鞘的凹痕，那是數年前在武聖城外，被殷雨長劍砸出來的印子。
    李寒舟站在馬車旁，望著這一幕，臉色不變。
    自己那招“慢劍”，雖得了三蓮道人口頭言傳，以氣禦劍，看似能慢過世間萬物，可終究還是少了份與天地共生的渾然天成。再看寧一語剛才那一刀，刀出如驚雷，劈開屍油麻繩時帶起的幽藍火焰，在雨幕中燒出半闕殘詩，那哪裏是臨時悟道，分明是二十年江湖路、十年攏西湖水，在刀客血脈裏釀成的殺招。
    “你這一刀，怕是離一品境又近了三分。”
    李寒舟輕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他見過太多江湖高手，可像寧一語這般，把萬物融進刀裏的，卻是頭一回見。
    剛才那刀意，連老天爺都要借他三分，不然這暴雨怎會在刀出時，都忍不住頓了一頓。
    寧一語不語，一個勁地撫摸手中鏽刀。
    李寒舟見他不說話，也不惱，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有些話，無需多說。
    江湖路遠，刀客心事，都在刀裏。
    雨還在下，卻漸漸小了。
    遠處的烏雲慢慢散去，露出一線天光。
    寧一語將鏽刀插入刀鞘，聽著雨水敲打刀鞘的聲響，像是老天爺在跟他說些什麽。
    他抬頭望去，官道盡頭，靈州城的燈火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像散落的星子，墜在人間。
    ......
    箭樓外，暴雨依舊。
    灰袍老者觀望許久，歎了口氣：“他們敗了。”
    趙逸雲手中琉璃盞“當啷”落地，碎片混著雨水在城牆上綻開，不過隨即他又是恢複如常，平靜道：“看來這次蕭無明準備的是充分，不過也好，如此輕而易舉就將他玩死，倒也不解氣。”
    灰袍老者望著官道方向漸弱的陰氣，算盤珠子突然劈裏啪啦作響，搖頭道：“就怕沒那麽容易，殿下還得準備充分才是。”
    趙逸雲臉色瞬間陰沉如水，他盯著雨幕中漸漸清晰馬車影子，忽然笑了：“一個紈絝世子罷了，何須如此嚴肅對待。”
    話音落地，他又注意到老者那嚴肅表情，不似與自己看玩笑。
    斂了斂笑容，趙逸雲歎了口氣，正色道：“罷了罷了，就依您所言，我去書寫一封信，讓他們再調些兵馬過來助陣。”
    說罷，他又看向城外。
    蕭無明啊，蕭無明。
    別以為有幸逃過一劫就是安然無事了。
    咱們兩家的賬才剛剛開始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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