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一條半人半魚的海妖靜靜躺在岩石上，她皺著眉，蒼白的上半身隱約發紅，寬大的尾鰭蜷著。
    阮星隻覺體內血脈湧動，似乎說不清的東西在堆積，越來越灼熱，魚尾似冒著火一樣，連帶著周圍的海水都開始變得溫熱起來。
    周圍沒有一條魚敢靠近。
    而腦中卻又一道聲音越來越清晰：「宿主，快醒醒，別睡了，再睡下去男主就要死了……」
    阮星迷迷糊糊清醒間就聽到腦子裏傳來的話，她猛然清醒了：“什麽？”
    謝蠡要死了？
    什麽情況？
    77見她醒過來才鬆了口氣：「宿主，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大半個月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咱的任務就要搞砸了。」
    阮星一懵，下意識翻卷魚尾往上遊去，而她魚尾的異樣也清晰起來。
    “我睡了大半個月？”
    阮星邊遊邊看向自己的魚尾。
    魚尾灼熱地發痛，鱗片都開始軟化了。
    而那顆子彈處也更加疼痛，越疼痛尾肉就越擠壓，居然硬生生頂出來一個洞。
    子彈掉入海裏，綠色的血液在海水裏擴散。
    “嘶……我這是怎麽了？”
    阮星魚尾痛得一頓，差點沒遊起來。
    「宿主，你今天成年。」
    “成年？”
    阮星眸子睜大：“我睡了這麽久？”
    「嗯呀，我估計是那個藥劑催發了你的血脈，讓你的身體提前開始準備進入成年了。」
    77本來第三四天就要叫阮星的，結果根本叫不醒，反倒是阮星的魚尾在一天天積蓄力量，似乎要開始蛻變了。
    77著急啊，這頭看看那頭看看，感覺兩個都快廢了。
    但它也隻能每天幹著急。
    直到今天成年，好在宿主終於醒了。
    阮星想到謝蠡那副樣子，心一瞬間揪起。
    謝蠡該不會以為她不要他了吧。
    快死了？
    阮星又惱又心疼，忍著魚尾的灼熱刺痛，努力往海麵上遊。
    等從海底遊到海麵上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此時還是淩晨，天蒙蒙亮。
    阮星魚尾又累又難受，爬上一塊礁石休息，魚尾落在海水裏，周圍一圈都變溫熱了。
    “77，這裏離謝蠡的別墅多遠？”
    阮星望了望漫無邊際的海平線，深深歎氣。
    早知道她就不遊這麽遠了，找個離別墅近的地方窩著。
    不過當時顧不上那麽多，現在想也沒用。
    77看宿主也心疼，撓了撓頭：「要不宿主你找個謝蠡的船上去吧，你這速度遊一天我估計都夠嗆。」
    “謝蠡的船還沒撤？”
    阮星驚訝。
    77攤手：「是啊，人家天天找你呢，多少艘船都不帶停的，就差把海底兩萬裏都探測一遍了。」
    不過海下是人類禁區，倒也不怪謝蠡找不到。
    阮星眸子軟了軟，又躍入海水：“給我個導航吧。”
    殘留著兩人生活痕跡的別墅，此刻隻剩謝蠡一人。
    謝蠡又坐上了輪椅，那張俊美至極的臉透出青灰，神色萎靡，像是大病了一場，原本遒勁有力的身體變得消瘦，手背微微顫抖，似乎極其虛弱，漆黑的眸子像一潭死水。
    他的黑色頭發已經多了大片白發。
    如果讓曾經說他年輕的金子墨來看，隻怕是會嚇一跳。
    別說二十多了，就謝蠡這頭發，看上去都不止三十了。
    謝蠡卻絲毫不在意，他又一次從天黑坐到天亮。
    別墅內，是他早就想好了要給她慶祝成年所布置的，牆上滿是裝飾，中間的桌上立著一個大蛋糕，旁邊還堆著無數個禮物盒。
    最頂上是他照著阮星捏的小海妖，魚尾高高翹起，表情軟軟的，彎眸笑著看他。
    這整個蛋糕都是他做的，還有滿桌的菜。
    她喜歡吃海鮮，他給她做了，她喜歡其他人類菜，他都做了。
    這段時間，他白天學做菜做蛋糕，晚上就幹坐著，隻有困極了，才會栽在哪睡一覺，有時候在做蛋糕，有時候還在翻炒。
    等他醒來，火燒了半個廚房。
    他又失落又慶幸。
    失落的是如果小家夥不回來，他不如就這麽死了，也好過活著受折磨。
    慶幸的是，萬一小家夥回來了，他就這麽死了，她會傷心他會遺憾，好在他活著。
    但不管清醒或睡覺，隻要一閉眼，謝蠡就會想到小家夥縱身躍入大海的模樣。
    毫不留戀。
    謝蠡握緊了手裏的玻璃瓶，那裏麵裝著阮星掉落的鱗片，他空洞的心已經麻木到再也生不起絲毫感覺了。
    他的大腦在遺忘這段痛苦，但是他不行。
    遠處的晨光一點點照射進來，謝蠡看著茫茫大海，沉默地掏出了手槍。
    他早就立好了遺囑，隻要他死後把他和鱗片葬在一起就行了，重合著阮星和他血液的襯衫已經被他穿在身上。
    肮髒狼狽又詭異的幸福。
    “今天你成年了。”
    謝蠡對著空氣道，唇角微勾了下：“能死在你成年這天，也算是一種關聯吧。”
    “下輩子，不要再當海妖了，也不要再去我找不到的地方了。”
    謝蠡無奈歎氣，像是在商量一般，而手裏的槍，卻越舉越高，直到額頭。
    幾分鍾前的別墅門口，老管家沉默地站著，他跟謝蠡相處了十幾年，早有了感情。
    以前的謝蠡，冷漠冷血，好似世界上沒有他在乎的東西。
    老管家雖然知道他的性子，但難免會心疼他一個人。
    直到那個魚妖出現，謝蠡變了。
    老管家以為這種改變是好事，卻也忘了在乎到極致，一旦失去，那種打擊也是毀滅性的。
    他不評判魚妖，但他心疼謝蠡。
    他看得出來，這段時間謝蠡已經心存死誌。
    聽說今天魚妖成年，老管家從昨天就開始看著謝蠡撐著惡化的身體將別墅布置得漂亮又隆重。
    看著他仔仔細細地盛出一盤盤菜。
    看著那個精心製作的大蛋糕。
    直到十二點過後。
    謝蠡就一直這麽幹坐著，直到天亮。
    老管家想，那魚妖大概真不回來了，估計謝蠡也是這麽想的，他脊背好似被抽幹了，彎了下來，精氣神也迅速消散。
    老管家猜到了什麽，沒忍住紅了眼眶。
    直到此時，突兀的鈴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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