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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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玌聽完常翰飛那番話,沒接茬。
    牢裏安靜片刻!
    賈玌看了他幾秒,眼神深得看不見底,什麽也沒再說,站起身!
    影子罩在常翰飛身上。
    “常都督,” 賈玌開口,聲音不高,砸在死寂裏,“……走好!”
    說完,轉身就走。
    靴子踩過髒汙的地麵,大紅袍子掃過冰冷門檻。
    “哐當!嘩啦——!”
    外頭的獄卒手腳麻利,三層鐵柵欄門飛快關上、落鎖!刺耳的金屬聲在通道裏撞來撞去。
    鐵柵欄裏頭。
    常翰飛抬起頭,渾濁的眼珠子追著賈玌在火光裏遠去的背影。
    他沒罵,沒喊。
    那張爛臉上,慢慢扯出個笑,怪複雜的,又像解脫了。
    然後,他伸出還能動的那隻手,一把抄起地上的粗壇子!
    不倒了,直接灌!
    仰頭,壇子一歪!
    “咕咚!咕咚!咕咚——!”
    酒跟不要錢似的,猛往喉嚨裏衝!沒咽下去的,順著下巴脖子往下淌,混著血痂,濕了破爛衣裳。
    “哈——!!!”
    壇子空了,被他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稀碎!
    一聲嘶啞到頂的長嚎衝出來,一股子看透生死的痛快勁兒!
    瞪著黑黢黢的牢頂,像要看穿石頭,瞧見沙場,瞧見鐵馬,瞧見……他自個兒這一輩子!
    嘴角那笑,定住了。
    他攢起最後那點氣力,啞著嗓子,清清楚楚吐出最後幾個字:
    “好酒......與英雄相送......常某......死......而無憾......!”
    通道裏!
    賈玌腳步沒停,像沒聽見身後那聲嚎和那句話,徑直往外走!
    快拐彎時,靴子猛地一頓!他側頭,掃向旁邊牢籠。
    鐵柵欄後,擠滿常府家眷——十幾個蓬頭垢麵、瑟瑟發抖的人影。男女老少都有,最小的還在繈褓裏哇哇哭。
    一個蓬頭垢麵、但還能看出點往日富貴相的婦人,認出朱紅蟒袍,絕望眼中猛地迸出光!
    她本能地狠推身後一個七八歲女孩!
    女孩踉蹌撞上鐵欄,驚恐抬頭,對上賈玌目光。
    婦人自己“撲通”跪倒,頭埋地,死死抓草,不敢吭聲。
    賈玌目光在那驚恐小臉上停了一瞬。
    冰冷!
    隨即掃過牢裏——蜷縮老人,麻木男人,啼哭嬰兒……
    毫無表情!
    他猛地扭頭,大步離開!大紅袍角帶起冷風。
    牢裏!
    婦人癱軟在地,無聲絕望。
    女孩呆望消失的背影,隻剩恐懼。
    嬰兒啼哭刺耳!
    “林宇。”
    “公爺?” 緊跟在後的林宇立刻應聲。
    “今兒晚上......” 賈玌腳步沒停“府裏......是要幹什麽來著?”
    林宇明顯愣了下,隨即快速回答,聲音帶著一絲刻意壓低的提醒:
    “回公爺,是擺宴!數日前禮部上奏,言京畿初定、人心思安,請旨恢複勳貴三品以上府邸尋常宴樂之製......陛下......禦筆批了個‘準’字!算是......開了口子!”
    他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明的意味:
    “太醫署的脈案、宮裏都過了明路,老夫人這場病確實“凶險”,闔府上下懸心月餘......如今大好,按禮,該當慶賀,以全孝道,也......衝衝晦氣。隻請了族親近支,備的是素齋!”
    賈玌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瞬。
    “哦。”
    他淡淡應了一聲,再無言語,腳下速度不減,朝著詔獄大門那點微弱的天光,繼續走去。
    大紅袍影,迅速融入了前方的陰影之中。
    黃興望著賈玌和林宇離去的背影,心中思緒翻湧,思索再三之後,也緩緩走出了這個詔獄!
    ......
    詔獄那令人窒息的陰寒尚未從骨縫裏散盡,黃興已跪在了皇宮那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
    ’……常翰飛這廝,臨死倒說了幾句……明白話。”
    慶帝的聲音緩緩響起,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黃興伏得更低了,不敢接話。
    “天戈......” 慶帝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聽完這番‘盛讚’,是何反應?”
    “回陛下,” 黃興不敢抬頭,聲音幹澀,“遼國公......神色沉靜如常,隻在常翰飛言及其‘傲氣’與‘敬畏’時,眼底似有微瀾,但旋即平複。之後......便告辭離去,未置一詞!”
    “如此啊...” 慶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那常翰飛用自己這顆腦袋和一家老小的性命,給朕......也給天戈,上了最後一課!”
    黃興屏住呼吸。
    “他看得明白。天戈……確實不一樣。” 慶帝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金口玉言的重量,“那份清醒,那份敬畏……是刻在骨子裏的。非是常人能及。一月前奉天殿上......便已看得分明。”
    提到“奉天殿”三字,殿內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瞬。
    “好了。” 慶帝的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平靜與威嚴,“此事,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如實稟報。”
    他頓了一下,指尖在紫檀扶手上輕輕一點,狀似隨意地問道:
    “朕沒記錯的話...今日,遼國公府是要擺宴?”
    黃興心頭一跳,立刻回道:“回陛下,正是!遼國公老夫人大病初愈,府中設素宴慶賀,隻請近支族人!”
    “嗯...” 慶帝的聲音裏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暖意,又或者隻是黃興的錯覺。
    接著,這位九五之尊做出了一個讓黃興出乎意料的決定:
    “朕...也有些日子沒出宮走動了。今日,倒想去沾沾這‘衝喜’的活氣兒!”
    “陛……陛下?!” 黃興猛地抬起頭,臉上是無法掩飾的驚愕,以為自己聽錯了!九五之尊,親臨臣子私宅慶賀家宴?!這……
    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侍立的大太監夏守忠。
    “諾!” 夏守忠應得無比順暢自然。
    他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尚自驚愕伏地的黃興:
    “老奴這就安排。陛下的意思……是‘微行’?”
    “嗯。” 慶帝靠在引枕上,算是認可了夏守忠的領會,“不必聲張,也別擾了人家的宴席!”
    說罷,慶帝的目光,輕飄飄落回黃興僵硬的身上
    “黃卿,” 那聲音不高,卻像冰珠子砸在黃興耳膜上,“你也跟著吧。”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