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法典昭天下 盛世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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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座之上,慶帝撚須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唇角難以抑製地向上揚起,龍顏大悅。
    他目光望著伏於丹墀之下的李懌,眼中滿是嘉許之色,心中暗道:
    “好!不愧是最知禮數、最忠心的朝鮮!此番表態,正合朕意,堪為諸藩表率!”
    按劍立於丹陛之下的賈玌,目光亦在李懌身上停留一瞬,心中暗想:
    “果然,‘事大’至誠,還得看朝鮮。自前慶太祖年間稱臣奉表以來,百載恭順不移,歲貢不曾短缺,王位更迭必請冊封......今日這般做派,倒真不負其‘小中華’之名,將這忠義牌坊立得十足。”
    這般想著,賈玌思緒忽地飄遠,一絲荒誕之感浮上心頭,幾乎要失笑:
    “隻是不知,若那新羅、高麗乃至李朝的列祖列宗泉下有知,見他們的後世子孫竟能拍出那等——將唐太宗射瞎一目,令明成祖屈膝下跪——會不會氣得掀翻棺材板,跳出來清理門戶?”
    這念頭一閃而過,旋即被他壓下。
    目光掃過殿內其他神色各異的使臣,心中了然,有了朝鮮這般“表率”,後續之事,確實會順暢許多。
    而殿下眾使臣卻是心思各異,複雜萬分。
    許多小邦使者麵露惶惑不安,朝鮮把調子起得如此之高,將感恩戴德的話說到了極致,他們若再猶豫,豈非顯得對天朝不忠不義?
    安南使臣阮文紹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暗急:
    “這李懌......好話都讓你說盡了!把我等置於何地?”他偷眼覷向上方的遼王,隻見那雙深邃的眸子正淡淡掃視全場,無形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蒙古大汗烏力罕腮幫咬肌劇烈滾動了一下,鼻腔裏幾不可聞地哼出一聲,強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譏諷,隻是將頭埋得更低,掩飾眼中翻騰的屈辱與怒火。
    而西遼國主阿剌木沙汗看著朝鮮國王那“情真意切”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起了不久前的幾乎被蒙古打到虎思斡耳朵的場景,最後是天朝一紙詔書,勒令蒙古退兵,將他從懸崖邊拉了回來,保全了他的社稷和王位。
    這份事實,與朝鮮的遭遇何其相似!
    他與李懌私下商議那“大事”時,還存了幾分借勢周旋的心思,如今看來,在這煌煌天威之下,一切算計都顯得可笑。
    他瞥了一眼按劍而立、目光如炬的遼王賈玌,又感受到禦座上那道平靜卻不容置疑的視線,心中最後一點猶豫也被碾碎。
    罷了,既早已決定借天朝之勢以求存,又何必在此刻惺惺作態?
    率先表態,或許還能多得幾分青眼。
    這般想著,西遼國主阿剌木沙汗不再猶豫,在各方心思百轉千回之際腳步邁出;行至朝鮮國王身側,朝著禦座方向,單膝跪地,右手撫胸:
    “陛下!西遼願附朝鮮之後,謹遵聖諭!天朝於西遼有存亡繼絕之恩,陛下旨意所向,便是西遼刀鋒所指!此法典既為萬世太平計,西遼必率國內諸部,一體凜遵,絕無貳心!”
    “嘩!”
    有了朝鮮、西遼兩大國主先後如此鮮明徹底的表態,殿內氣氛陡然一變,更有不少藩王、使者嘩然。
    朝鮮與西遼兩大藩國先後臣服,如同推倒了第一塊骨牌。
    各國使臣麵麵相覷,眼中最後一點猶豫徹底消散。
    安南使臣阮文紹幾乎是小跑著出列跪倒:“安南附議!永遵天朝法度!”
    暹羅、占城、呂宋、蘇祿等南洋諸國使臣爭先恐後:“附議!我等無異議!”
    西域三十六國使者紛紛撫胸躬身:“謹遵天可汗旨意!”
    “......”
    最終,在浪潮般的附和聲中,所有目光慢慢投向那個始終沉默的身影——蒙古大汗烏力罕。
    烏力罕腮幫緊繃,口中泛起鐵鏽般的澀味。
    他死盯著金磚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心中巨浪翻湧。
    那法典藏著什麽?要加多少歲貢?會不會割讓草場?冊封權還保得住嗎?互市還能照舊嗎?
    若遵守這法典,蒙古還能剩下多少自主?
    倘若將來反抗......皇帝和遼王會如何應對?!
    必定是八方藩屬共擊之,天兵瞬息即至吧......!
    想到遼王用兵如神和那支橫掃遼東、踏平倭國的鐵軍,烏力罕脊背竄起一股寒意。
    若不遵......今日他能走出這奉天殿嗎?
    蒙古諸部能承受天朝雷霆之怒嗎?
    禦座上的目光和丹陛側那道冷冽的視線同時落在自己身上。
    壓力幾乎要將烏力罕壓垮。
    最終,烏力罕喉結劇烈滾動,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沉重歎息,所有掙紮、不甘、憤怒與恐懼,在這煌煌大勢前都顯得蒼白。
    他撩起皮袍,上前幾步,沉重地單膝跪地,頭顱深垂:
    “蒙古諸部......謹遵陛下聖意......無異議。”
    當最後三字艱難吐出時,他仿佛聽見心中有什麽碎裂的聲音,同時也感到一陣詭異的空虛。
    滿朝文武幾乎是齊刷刷地、不易察覺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許多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交換的眼神中流露出難以抑製的欣喜。
    成了!陛下以勢壓人、快刀斬亂麻的方略,成了!
    連最桀驁不馴的蒙古大汗都已低頭,自此之後,這《大慶會典·藩國篇》便是諸藩共遵的鐵律,陛下囊括四海、訂立萬世之法的雄心,終得實現!
    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臣更是激動得手指微顫,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開端。
    就連按劍立於丹陛之側的賈玌,按在劍格上的拇指也微微一頓,不易察覺地輕輕頜首。
    禦座之上,慶帝俯視著腳下徹底臣服的萬邦使臣,目光緩緩掃過殿內難以自持的群臣,臉上那暢快的笑容終於徹底綻放。
    “好!”慶帝的聲音帶著不容錯辨的滿意,響徹大殿,“既諸卿皆無異議——宣《大慶會典·藩國篇》!”
    侍立禦階之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夏守忠立即應聲而出。
    他上前一步,麵向丹陛之下:
    “陛下有旨——宣《大慶會典·藩國篇》!”
    早已候在殿側的兩名官員立即躬身,合力捧起一卷覆著明黃綬帶的巨大卷軸,步履沉穩地走向殿中預設的宣詔台。
    一名內閣學士手捧覆蓋明黃錦緞的典冊莊嚴上前,在兩名侍書的協助下徐徐展開。
    鴻臚寺官員高聲宣唱:
    "其一,定朝貢之製:朝鮮一年一貢,安南、琉球三年一貢,西域諸邦五年一貢,草原......。使團規模依例而定,不得逾製。"
    "其二,明冊封之禮:各藩國君嗣位,須得天子敕封印信,方為正統!"
    "其三,通互市之利:開放廣州、泉州、寧波、宣府等口岸,各邦可按製互市,免征商稅三年。"
    "其四,申疆界之約:各藩國疆界以天朝勘定為據,不得私自攻伐,所有糾紛由天朝仲裁。"
    “......”
    隨著鴻臚寺官員的高聲宣唱,《大慶會典·藩國篇》的具體條款被一條條清晰地宣讀出來。丹墀下的萬國使臣們凝神聆聽,起初緊繃的神色隨著條款的逐一公布,竟逐漸緩和下來,甚至不少人的眼中開始閃爍出難以置信的欣喜光芒。
    這法典……竟與他們預想中的苛刻壓榨截然不同!
    條款固然明確了大慶天朝至高無上的宗主地位,規定了朝貢、冊封等禮儀製度,維護了天朝的權威與體麵。
    但與此同時,條款中也實實在在地考慮到了各藩國的利益:
    明晰的互市規則、免征商稅的優惠、天朝仲裁糾紛的承諾、以及對各國疆界和繼承權的承認與保障......這並非單向的索取,而是一套旨在構建長久和平與共同繁榮的秩序體係!
    特別是對於那些實力較弱的小國藩邦而言,這套法典無異於一道護身符。
    他們無需再終日擔憂被周邊強鄰吞並,天朝的威望和武力將成為他們安全的保障;他們獲得了與大國平等貿易的機會,商稅減免更是看得見的實惠。
    原以為將是屈辱的城下之盟,沒想到竟是意外之喜!
    巨大的反差讓許多小國使者激動得難以自持。
    當最後一條款宣讀完畢,短暫的寂靜之後,一位來自南洋小邦蘇祿的老使者最先忍不住,他踉蹌著撲出隊列,朝著禦座方向五體投地,聲音更是因為激動而顫抖嘶啞:
    “陛下!陛下仁德啊!體恤我等遠藩小邦生存維艱!此法典非是枷鎖,實乃恩賞!小邦……小邦叩謝天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這一帶頭,仿佛點燃了導火索。
    其他小國使臣也紛紛激動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之聲此起彼伏:
    “蒼天有眼!天子聖明!”
    “陛下非止中原之主,實乃萬邦之父!”
    “我等永世銘記陛下恩德,誓死恪守法典!”
    “大慶皇帝陛下萬壽無疆!”
    一時間,奉天殿內充滿了各種腔調的、對慶帝仁德的歌頌與感恩。
    許多使臣是真心感佩,這位天朝皇帝並非隻知用武力威懾,更有懷柔遠人的胸襟與智慧。
    在這之中,烏力罕猛地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禦座上的皇帝。
    他原以為那法典必是榨取藩邦的苛條,此刻親耳所聞卻竟是天差地別的仁政!
    “如此胸懷......”
    這一刻,烏力罕忽然明白,為何像賈玌那般人物會死心塌地追隨——眼前這位皇帝的心胸格局,確實配得上“天下共主”之名。
    烏力罕深吸一口氣,終於心服口服,重重一捶胸膛:“陛下胸懷,我烏力罕......服了!”
    萬邦使臣的狂喜與高呼,如潮水般湧向丹陛,將這場大朝會推向了真正的高潮。
    禦座之上的慶帝,坦然接受著這四海歸心的歡呼,臉上的笑容愈發深邃,最終——
    “哈哈哈哈哈——!”
    ......
    史官秉筆立於柱側,神色震動,目睹萬邦稽首、四夷賓服之盛況,振腕疾書曰:
    “大慶至治十五年臘月三十,帝禦奉天殿受朝賀。”
    “朝鮮、西遼、蒙古、安南等三十六藩國君臣俯首稱臣,共遵《大慶會典·藩國篇》。”
    “諸藩感念天恩,涕零高呼‘萬歲’,聲震殿瓦。帝欣然受之,天威浩蕩,四海歸心。自此,萬世法立,華夷秩序一新,誠自古未有之盛事也!”
    筆鋒蒼勁,墨跡淋漓,盡錄此開太平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