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焚詔成灰藍艾旗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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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三刻·鳴字林外官道
    晨光劈開雲層時,謝明硯混在人群中,掌心緊攥著半塊龍紋玉佩。這枚傳自祖父的玉佩刻著"明"字,此刻正透過細棉內衣硌著心口——七日前他以舉子身份離京,身負太學同窗所托,暗訪江南禁學之亂,卻未料卷入這場以文字為刃的抗爭。身旁的老周彎腰演示藍艾汁顯影術,粗布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褪色的"禾"字刺青,讓他想起太學藏書樓裏那本被焚毀的《青禾義學誌》,書頁殘片上的刺青圖示與眼前如出一轍。
    "公子,那詔書有詐。"隨侍護衛陳三壓低聲音,他曾是邊軍斥候,此刻扮作書童,目光銳利如刀。謝明硯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沈硯冰鉤鏈上的《禁學詔》殘片在晨風中翻飛,詔書上的"正"字朱砂印多了一點。七年前他在應天府見過真詔,記得"正"字末筆需帶勾,此印分明是總壇私刻,意在借"禁學"之名清剿異己。人群中忽有騷動,拄拐的老婦人跪倒時掉出半塊餅,餅上咬痕呈螺旋狀,與他在密報中見過的活字墳坐標符號完全吻合——那是用食指與拇指捏出的印記,代表"第七棵樹"。
    司業的咳嗽聲打斷思緒,老人用帕子掩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謝明硯看見他左胸的"禁"字烙痕,邊緣焦黑如炭,想起三年前朝廷推行"毀字刑"時,太學博士曾聯名反對,卻被首輔趙秉謙斥為"書生誤國"。此刻烙痕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撕開了所謂"聖朝仁政"的畫皮。
    總壇·禁書庫遺址
    踏入活字墳時,謝明硯被腐葉與鐵鏽的氣味嗆得皺眉。冰棺上的螺旋紋讓他想起國子監的日晷,同樣的紋路,一個用來丈量時間,一個用來囚禁文字。《文字真解》攤開在棺中,"人"字由學童睫毛拚成,每根睫毛都沾著藍艾汁,在晨光中折射出碎鑽般的光——他突然想起昨夜在驛站焚燒的請願書,那些學子用血淚寫就的文字,也曾在火中發出類似的微光。
    "公子,趙秉謙來了。"陳三拽了拽他衣袖。遠處官道煙塵大起,八抬大轎在數百衙役簇擁下停住,轎簾掀開一角,露出禮部尚書趙秉謙的蟒紋靴。謝明硯指尖撫過冰棺上的"啟"字骨牌,觸感與祖父書房的暗格機關相似,心中驚覺:青禾竟能仿製內廷工藝,其背後必有能工巧匠相助。袖中密報微微發潮,紙上"趙元卿舞弊"的字跡被藍艾汁暈開,與青璃手中的活字模紋路重疊。
    鳴字林·擴音銅罐
    "周學舟,學海泛舟的學舟..."老周的聲音哽咽,腕間玉佩與青璃的活字模相觸,發出清越的"當"響。謝明硯認出那是宋代汝窯碎片,當年祖父曾用同款碎瓷修補古籍,此刻卻成了義學舊人的信物。司業撕開衣襟時,傷疤牽扯得皮肉外翻,他突然想起太學裏自請麵聖的李博士,也曾在金鑾殿上扯開官服,露出廷杖傷痕——不同的是,司業的傷痕刻著"禁",李博士的傷痕刻著"忠"。
    知府的嗬斥聲中,沈硯冰的鉤鏈已卷住《禁學詔》。謝明硯看見碎紙上顯影的"蝗災三年"四字,想起途經徐州時所見:樹皮被剝光的枯樹,路邊餓死的孩童,而官府糧倉卻貼著"豐稔"封條。人群中爆發出怒吼,老學究扯開長衫,內襯上的《科舉舞弊錄》每一頁都蓋著不同州縣的官印,首行"趙秉謙賣官鬻爵錄"下,密密麻麻列著百位買官者姓名。
    血祭·真名的覺醒
    青璃躍上銅罐的動作讓謝明硯想起東廠密檔裏的"飛賊"記載,她腰間碎字司腰牌的"碎"字裂成"卒辛",正是三年前吏部尚書提出的改製方案,卻被趙秉謙曲解為"碎骨辛心"。當雙子血祭的"明"字投影掃過衙役麵孔,年輕衙役李墨生扔棍痛哭的瞬間,謝明硯終於看清:這些穿著皂隸服的人,眼底皆有與老周相似的掙紮。
    "我替趙元卿代筆時,手都在抖..."李墨生扯開衣領,後頸"囚"字烙痕與青璃的刀疤位置相同,"他們說隻要刻掉真名,就能換得功名...可每夜夢見母親,她都在喊我"墨生"..."謝明硯想起自己的科舉之路,曾以為八股取士是天下至公,此刻卻見趙秉謙私刻活字替換考生墨卷,所謂"糊名製"不過是掩耳盜鈴的戲碼。
    破曉·藍艾旗之爭
    藍艾旗升起時,冬兒母親將乳牙埋進花叢的動作慢得讓人心碎。謝明硯想起自己夭折的小妹,臨終前也攥著半塊玉佩,此刻冬兒的乳牙旁長出"星"字花,花瓣上的露珠像極了小妹眼角未幹的淚。司業跪倒在青璃麵前,說出火場真相時,趙秉謙的轎子突然騷動,轎簾內傳來陰狠的叱罵:"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衙役們舉著水火棍衝來,卻被藍艾根須纏住腳踝。謝明硯看見根須上顯影的卷號,正是李墨生所說的癸未科解元卷。青璃突然甩出鉤鏈,纏住趙秉謙的官轎,轎夫們驚惶四散,露出轎內堆滿的黃金與試卷。李墨生撲向真卷,卷首趙秉謙的私印清晰可見,朱砂印泥混著墨汁,顯然是昨夜緊急加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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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公子,請看這個。"陳三突然遞來一本賬冊,封麵"趙府秘錄"四字已被藍艾汁浸透,顯影出"義學田產變賣家冊"。謝明硯翻開扉頁,看見自己的祖籍蘇州府下,赫然列著三十所義學的田產轉讓記錄,受讓方皆為"趙記糧行"——那是趙秉謙次子的產業。
    尾聲·真話的重量
    辰時正刻,新掛的"青禾義學"木牌被藍艾花環繞,誦讀聲從孩童稚嫩的喉嚨中溢出,像破繭的蝶。謝明硯摸著絹帕上剛寫的"開科取士,永不禁學",想起太學牆上的"忠孝節義"匾額,此刻方知真正的"義",在敢於說真話的人心裏。青璃將"焚"字活字模放入冰棺時,藍艾根須突然纏上青禾的手腕,仿佛姐妹終於牽手。
    沈硯冰扯下"禁"字木牌,背後的"開"字刻痕讓謝明硯想起青禾日記裏的話:"文字如種子,禁得越狠,長得越瘋。"人群中傳來驚呼,冬兒母親翻開花籃,看見絹帕的瞬間老淚縱橫。謝明硯轉身混入人流,龍紋玉佩在晨風中輕晃,他知道,這枚玉佩終將成為太學館藏的見證——見證曾有一群人,用藍艾汁寫就真相,用碎鏡反射光明。
    趙秉謙被衙役架走時,冠帽落地,露出頭頂稀疏的白發。謝明硯想起朝會考場上,這位老臣曾親手為他整理衣冠,彼時他以為是長者關懷,此刻卻明白,那不過是權臣對未來棋子的籠絡。遠處傳來運河截獲船隊的消息,陳三說搜出的真卷裏,有半數考生來自青禾義學——他們用被禁的文字,寫下了比八股更動人的治國方略。
    風掠過鳴字林,千萬片藍艾花瓣振顫如千萬個喉嚨,謝明硯聽見的不是"人"字,而是千萬個靈魂的呐喊。他摸出袖中空白卷軸,那是準備呈給恩師的江南見聞錄,此刻卻覺得任何文字都不如眼前景象震撼:陽光穿過藍艾花,在每個人臉上投下"人"字形的光斑,像無數個站立的生命,在黎明中宣告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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