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諸位達官人，再往前走一段便是禮堂了。”
    這位自稱是管事的老漢，邊領路邊殷勤地說著，
    “剛剛已經差人去禮堂帶話了，一會兒等到了，喝杯茶水，便能開飯。
    “村長此刻正在傷心頭上，便由俺來陪你們吃酒！”
    這裏不得不提一下，禮堂是拿來接待外客的，而祠堂則是拿來供奉先人的，不是一個地兒。
    管事的老漢態度很是誠懇，語氣中帶著誠惶誠恐。
    仿佛不僅是因為林三石他們帶回了村長閨女的遺體，更因為他們是鎮上來的，便高人一等。
    但林三石的心思壓根兒就不在這上麵，自動忽略老漢千篇一律的馬屁，一邊深入打量村子，一邊腦子飛速運轉：
    “白衣邪祟說這裏是個連鬼都害怕的村子，但到現在為止，除了氣氛陰森點外，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啊！
    “按照老漢的意思，明天就是下葬的時間。
    “如果一切順利，等明天中午一過，我們就能回去了。
    “但鬼害怕這村子的原因沒找出來，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
    想到這裏，他連忙上前低聲詢問：
    “阿公，打斷下，向你問個事。”
    管事老漢嗬嗬笑道：
    “達官人莫客氣，隨便問，隨便問！”
    林三石稍稍斟酌了下措辭，道：
    “我進來的時候有留意到，貴海村坐落在山林間，還位於山的陰麵。
    “這樣的位置，陽光照射到的少，陰氣就更重些。
    “那敢問，村子裏可有鬧過邪祟否？”
    要知道，山中村落選址，多半會選擇背風向陽之處，且避開風口。
    但鬼害村卻偏偏反其道而行，挑了這麽一處陰冷潮濕的山坳。
    初來乍到之人，會有這般好奇，並不奇怪。
    管事老漢搓了搓手，有問必答道：
    “村子位置是先人們選的，那會兒俺娘都還沒個影呢，更別說俺了。
    “這麽多年頭過去了，早就不知道其原由哩。
    “至於邪祟？哪來的邪祟！
    “村子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很，不過，這都多虧了山神大人的庇佑。”
    山神？！
    這新冒出來的詞，讓林三石神色忽地一凜，一個念頭疾速閃過：
    “既然連河神都出現了，那再多一個山神也並不奇怪。
    “所以說，邪祟們真正害怕的是這座大山裏的山神，連同這個村子都有所忌憚？
    “這勉勉強強能自圓其說，就是不知道這山神，會不會找我們這些村外人的麻煩......”
    思緒飛揚間，林三石心頭倏的一緊，有種正被人暗中觀察的感覺。
    他猛一扭頭，便見路旁農宅的一扇窗戶裏，似有一顆小腦袋快速縮了回去。
    林三石瞳孔微縮，但又有些拿捏不定，暗自心道：
    “這是......村裏的孩子？
    “可方才......那孩子的頭顱，似是有些凹了進去點！
    “這應該不大可能，估計是縮回去太快，我看著眼花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牆垛上，忽地多了一道黑影。
    林三石眯起眼睛一看，原來是竄出了一隻黑貓。
    琉璃色的眼珠子，在白色燈籠的映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黑貓打量了一圈眾人，卻是一聲也不叫喚，便跳下牆垛，鑽進夜色中去了。
    就在林三石轉身尋找黑貓蹤影之際，視線卻是落在了某戶農家的牲口棚裏。
    當他投去審視目光時，這些牲口竟也似心有所感，居然同時抬起頭，看了過來。
    迎著它們的目光，林三石竟覺得有種瘮人的味道夾雜在裏麵。
    “阿公，達官人帶到了啊？”
    “嬸子，都帶到了，都帶到了！”
    可還沒等林三石想再多看幾眼，身旁卻是傳來了管事老漢與另一名老嫗的對話聲。
    村中禮堂到了。
    林三石回頭一看，隻見禮堂門口站著五六個村人，全是喪服打扮，一個老太婆正不停拿手在圍裙上擦拭著。
    而這五六個村人裏麵，竟然全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見一個年輕人。
    林三石跟著管事老漢往裏走，順便問道：
    “阿公，怎麽村裏幹活的，都是些老人啊？
    “就連剛才出來接棺的人群，也就村長看上去年輕些。
    “其他的青壯年都幹嘛去了？”
    管事老漢看一眼站在禮堂門口的村人，淡淡道：
    “都出山謀生計去了，也就剩下俺們這些不中用的，替他們守著這座村子。”
    外出謀生這事，無論在哪裏，都很常見。
    尤其是青壯年們為了幹農活，吃得還特別多。
    但趁著年輕有勁的時候下山進鎮子，還能省下村裏的口糧，也算是一種求生之道。
    林三石倒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
    隻是環顧一下四周，看見禮堂方形的天井中央，已經擺好了一張圓桌。
    桌子不小，能容十人入座。
    可真正入座的，卻也僅有七人。
    除了林三石等六名“房客”外，外加一個黃天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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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姑婆站在旁邊說道：
    “後生們，你們先吃著，老婆子我隨李師傅先去趟祠堂。
    “幹咱們這檔子活的，等棺材送到了，還有些收尾工作。”
    八姑婆也沒說收尾工作具體是什麽，隻是隨著已經被運至禮堂大門外的那兩口棺材，繼續朝村子更深處走去。
    同一時刻，林三石還發現了另一件事，門口剩餘的幾名村人，是既不進禮堂，也不散去。
    就這麽扒著門框，一直打量著林三石等人。
    臉上沒有奔喪的哭相，竟還帶著一些笑意。
    “阿公，他們這是......？”
    林三石被盯得有些後背發涼，問道。
    “去，去，都散了！！”
    管事老漢用力揮揮手，趕走門口幾人，繼而堆起笑容解釋道：
    “村子偏，少有外人進來，諸位又是達官人打扮，這些沒見識的，便想著多看上兩眼。
    “來，來，咱們先喝點茶，潤潤嗓子。”
    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給所有人都斟上了一盞。
    林三石端著茶盞，斜著眼。
    待看到管事老漢喝上一大口之後，這才淺淺抿了一嘴。
    任務到了最後關頭，他反倒愈發小心謹慎起來。
    多看，多問！
    少做，少錯！
    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熬過這最後一個晚上。
    可就在等上菜的那檔子功夫裏，林三石忽然感到一陣頭暈。
    待他用力揉了揉額頭，卻隻聽旁邊、對麵傳來一連串的“砰砰”聲。
    所有人腦袋都磕到了桌板上，就連旁邊的管事老漢也不例外。
    就在林三石眼前一黑的前一刻，他駭然發現，管事老漢嘴上，竟也掛上了意義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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