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雨聲淅瀝。
    尹正陽從廁所角落裏翻出一個塑料水桶罩在頭上，像極了植物大戰僵屍中的鐵桶僵屍。
    林三石的話，他是一字不落的采納。
    既然讓他少淋雨，那這隻塑料水桶，勉強也算雨具之一。
    隻是水桶裏殘留下來的髒拖把氣味，熏得他直起雞皮疙瘩。
    帖子上說公交車是九點後出沒，但坐過公交車的人都知道，這九點整，搞不好隻是車子的始發時間。
    等對方開到自己所在的站台，不知要耗時多久。
    萬一這中間，公交車還沒到，詭異卻聞著氣味湊了過來，又是完犢子的一局。
    尹正陽腦袋頂著塑料水桶，以最快的速度衝過三百米距離，來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公交站台。
    他本能地環顧四周，低聲道：
    “運氣不錯，沒有遇到行人。”
    他抬頭看一眼旁邊的老舊路燈，慘白的燈光下，雨珠下落的軌跡，道道分明。
    “艸！居然連個遮雨棚都不安裝！”
    “這基建水平，都快趕上二十年前的了。”
    尹正陽一隻手舉著水桶，另一手抱緊身子，哆哆嗦嗦，罵罵咧咧著。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遠處終於有兩道不算明亮的灰色燈光刺了過來。
    苦等煎熬中的尹正陽頓時一喜，瞪大眼睛興奮道：
    “來了來了，我的老天爺啊，你可總算來了。
    “要是早知道坐公交車就能逃出去，我白天哪還用得著死那麽多回。
    “現在倒好了，就算讓我再直麵死亡，我眼都不帶眨一下的，甚至還要對死法挑三揀四。
    “不行不行，感覺心裏變態了！”
    他習慣性的碎碎念著，目光隨著不斷靠近的公交車，緩緩移動。
    這裏不得不提一下，若是一個人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轉而漠視死亡，這並非是一件好事。
    但話分兩頭說，降低或失去對死亡的恐懼，卻又在一定程度上，能提高在直麵危機時的精準判斷力。
    唯有曆經至痛者，方知眾生皆苦，燈火可親。
    也隻有體驗過極致痛苦的人，才能在灰燼中認出自己的影子。
    這時，那輛公交車晃晃悠悠地駛入站台。
    尹正陽定睛一看，發現這輛公交車居然還是二十年前的老款麵包車。
    鏽蝕的車身反射著鉛灰色的光芒，儼然如一口移動的鐵棺材。
    車內已然坐了不少乘客，此刻正緩緩扭過頭，隔著帶有汙漬的車窗，齊刷刷地盯著站台上的尹正陽。
    他們神情冷漠，不苟言笑，眼神空洞。
    似乎......似乎都沒了活人的氣息。
    一個讓他汗毛炸立的名詞在腦海中倏地閃過——鬼公交！
    公交車緩緩停穩，車門“吱呀”一聲打開。
    司機低著頭，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也沒有招呼尹正陽上車。
    似乎將是否上車的選擇權，留給了站台上的乘客。
    但留給尹正陽的思考時間，或許並不多。
    “咕嚕！”
    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這是我逃出去的唯一法子了，大不了試試就逝世，誰慫誰是狗！”
    他的眼神慢慢堅定下來，咬咬牙，抬步上了車。
    而在進入車廂的那一刻，身後的車門立馬關上。
    “蓬”的一聲，讓他心裏不由得打了一個突。
    與此同時，尹正陽依舊感受到有無數道冰冷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扭頭望去。
    隻見愛心專座上，坐著一個老太太，手裏機械地折著紙元寶，嘴裏念念有詞。
    折好一個後，便放入攤放在膝蓋上的尼龍袋子裏，繼續之前的動作。
    老太太後麵坐著一個正在給孩子喂奶的婦人，她雖沒對尹正陽投來視線。
    可當他的餘光掃過去時，卻駭然發現，懷中的孩子並未在吃奶，而是小腦袋180度轉到了身後，嘴上掛著邪異瘮人的笑容。
    隻見車輛最後排，一個穿著紅色複古嫁衣的女子坐在最角落裏。
    一隻蒼白的手扶住身前的座椅靠背，靠背擋住了她大半張臉。
    披散的頭發下麵，是一隻充血的眼球，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尹正陽當場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收回四處亂飄的目光，心中更是篤定：
    “鬼公交，這絕對是輛鬼公交。
    “上麵的乘客就沒一個是正常的。
    “所以，也就隻有這樣的邪物，才能將我從一處死地內撈出，隻是不知這代價是......”
    想到這裏，他連忙掏出手機，尋找可用來掃碼支付的二維碼。
    目光逡巡一圈後，又呆滯在了那裏。
    “呃，二維碼呢？”
    “不對，有古怪，車裏別說二維碼了，就連個投幣箱都沒有。”
    “那怎麽支付？難不成免費！”
    尹正陽忙忙問向正在開車的司機，
    “師傅，車，車費是多少？”
    司機師傅沒有開口回答，隻留給他一個神情僵硬的側臉，繼而舉起一根手指示意了一下。
    尹正陽頓時一愣，不確定道：
    “一塊錢？”
    司機微微搖頭。
    “十塊？”
    司機繼續搖頭。
    你特麽是啞巴嘛......尹正陽微一齜牙，豪橫道：
    “一百萬夠嗎？”
    這一次，司機倒是沒再搖頭，而是將臉轉了過來。
    在看清司機師傅模樣的一刹那，尹正陽臉色再次一變。
    隻見司機師傅其中半張臉倒還有點人樣，而另外半張臉，則毫無血肉，白骨森森。
    空洞的眼窩子裏，有一小團幽幽藍火，在跳動著。
    不等尹正陽做出反應，倒是那司機師傅先開口了，聲音嘶啞低沉，仿佛聲帶崩裂，
    “你已經付過了，車費是你的半條命！”
    半條命？
    我什麽時候給你半條命了？
    尹正陽先是頓感一陣詫異，旋即，他忽地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抬起手腕一看。
    這一看，差點讓他嚇得閉過氣去。
    隻見電子表上的時間，居然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半。
    “所，所以，這，這倒計時真的就是我的壽命，”尹正陽眼神慌亂、嘴角抽搐地自言自語，
    “我，我就隻有這麽點時間好活了。
    “在我上車的那一刻，我的半數壽命就被扣走了。
    “這車費......比大哥預計的還要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