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二皇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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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兵部尚書府邸。
佑國夫人明月從宮中回到尚書府,恰逢林尚書林平勝也在家,見著妻子,林平勝順口一問:“皇後娘娘召你進宮為了何事?”
當今皇後娘娘從不會無事見大臣夫人,不逢年過節的,召夫人進宮一定有要事。
“不算大事,給禮王選王妃。”
“禮王,月前封的親王,是該選妃了,皇後娘娘召你——”林平勝的話戛然而止,“不,禮王選妃皇後召你幹什麽,難道皇後娘娘看上我們家珞禕了,不不不,不行,我的女兒不嫁入皇家。”
“珞禕今年才十四歲,和二皇子也不配吧,皇後娘娘是什麽意思,不會強行定下吧。不行,我去找大哥,大哥有辦法。”
明月看著亂了陣腳的丈夫,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扇在他的肩膀上。
“你安靜點,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慌作甚。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寬和大氣,是以權壓人的人嗎?皇後娘娘不止召了我,還召了幾個家中有適齡姑娘的大臣夫人,問一問意見而已。”
“畢竟是皇後娘娘,我沒有立即拒絕,說先回來問問珞禕的意見。到時候說珞禕不願意,父親母親想多留幾年,拒了便是。”
明月的一巴掌讓林平勝安靜了,一聽不強買強賣,林平勝更是鬆了口氣,“珞禕性子跳脫,不適合當王妃,等過幾年讓大哥大嫂在林家軍中選一個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們也能放心些。”
“我也是這麽想的。”明月附和道。
然而,就在夫妻倆打定主意時,不知何時趴在門口偷聽的林珞禕闖了進來。
“爹,娘,我願意嫁給禮王殿下。”
林平勝和明月被女兒嚇了一跳,沒從女兒的話中反應過來。
林珞禕以為他們沒聽清,再次重複,“爹娘,我覺得禮王殿下蠻好的,我願意。”
林珞禕話音剛落,林平勝瞬間炸了,“你說什麽,你願意嫁給禮王,你什麽時候見過他的,還是你們早就串通好了,禮王有什麽好的,不,我告訴你,我不同意。”
“爹,你別把話說得那麽難聽,我和禮王話都沒說幾句,他一個小古板,還串通好的,我倒希望他能和我串通一下。”
“爹,禮王長得好看,沉穩安靜,讀書好,不像家裏的哥哥和侄子們,又吵又鬧還欺負我,我覺得很適合我。”
林平勝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反觀明月冷靜許多,拉住林平勝,裝作生氣地說道:“小小年紀,把嫁字掛在嘴邊,不怕別人笑話。皇後娘娘看了五六個姑娘,小瘋丫頭一樣,不一定選上你。”
明月想得和林平勝不一樣,她見過禮王幾次,小小年紀,成熟穩重,和女兒恰好可以形成互補,禮王母妃在恩業寺,意味著女兒不會有婆婆,會少一大堆麻煩。
但說再多的好,明月依舊不願意女兒嫁進皇家,一來二皇子身世再不好,也是親王,君臣有別,女兒有一天受委屈,她們很難給女兒做主。
二來女兒性子跳脫,恐擔不起宗婦的責任。
林珞禕對於母親口中的選不上沒半點擔憂,大氣的說道:“事在人為嘛,我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選不上,九兒說了,不試一下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再說了,女兒這麽優秀,這麽可愛,二皇子看不上我是他的損失。”
聽了女兒的豪言壯誌,明月哭笑不得,女兒在邊關時隻是性子野了些,回來與二公主玩了兩年,不止性子野了,經常語出驚人,腦袋瓜子裏全是天馬行空的想法。
不是礙著身份,她真想見一見宮裏那位玉顏坊的主人,儷皇貴妃。
林平勝和明月輪流勸林珞禕放棄,奈何林珞禕鐵了心,無論如何說,她都要去皇後宮中。
林珞禕甚至出言威脅,不讓她去她就讓九兒偷偷帶她去找禮王。
僵持了半個時辰,最後兩麵各退一步,明月同意帶林珞禕進宮,林珞禕則不去找二皇子,不從中作亂,是否入選看天意,如果沒中選以後的婚事上不胡鬧。
林珞禕答應了,可林珞禕就不是老實的人,現下答應了,轉頭就去拜托九兒打聽二皇子的喜好,所以才有了林珞禕頻繁出現在二皇子麵前,有了皇後宮中一身官綠色衣裳乖巧可愛的林珞禕。
官綠色是二皇子最喜歡的顏色。
——
二皇子點頭後,皇後又安排二皇子和林珞禕見了一麵,確認雙方都滿意,稟報了肖政,政曆二十年七月初八,肖政下旨,為皇子和林珞禕賜婚。
婚期定於政曆二十二年三月二十六。
有了聖旨,過了明路,林珞禕更加肆無忌憚了,借著九兒伴讀的身份,經常出現在禦書房,找機會與二皇子偶遇。
時間長了,二皇子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母後宮中一臉乖巧的姑娘,和九兒一樣是個鬧騰的。
想到此,二皇子也怪自己笨,能和九兒玩得好的,可能是個安靜的嗎?
可聖旨已下,婚事已定,悔婚對姑娘的名聲不好。
二皇子又想起在耳邊經常像個小麻雀一樣的姑娘,有她在身邊,不見得是件壞事。
就這樣,時間滑到了政曆二十一年五月,二皇子已經滿十七歲了,多讀了一年書,人是更加沉穩。
肖政看著站在跟前才十七歲就少年老成的二兒子,欣慰的同時又心疼,六個兒子中,老二是最穩重的,六個兒子中,也是老二被親生母親傷的最深。
“老二,想好要做什麽了嗎?”肖政問道。
十七歲,該入朝堂辦事了。
二皇子早已有了主意,“回父皇,兒臣想去刑部,兒臣仔細考慮過了,兒臣的性格,更適合刑部。”
“好,刑部員外郎因病致仕,你去補上剛好合適。”肖政稍作思考便答應了,去了不合適,換一處就是了。
想雖如此想,但肖政依舊希望二皇子可以做的好,囑咐道:“現在的刑部尚書是個有本事的,不懂的可以多請教曲大人,進了刑部,要放下親王的身份,才能學到更多東西。但受了委屈千萬不要憋在心裏,多與父皇說,父皇會為你做主的。”
二皇子鼻頭一酸,“父皇放心,兒臣一定謹記父皇教誨,不辜負父皇的期待。”
……
二皇子從禦書房離開,正式進入刑部任職,二皇子一門心思全撲在了刑部案件上,早出晚歸,以致於還在禦書房念書的林珞禕見他的時候更少了。
過了三個月,林珞禕實在堅持不住了,一日禦書房放假,親自上門找二皇子。
林珞禕順利的出現在二皇子書房,二皇子見著怒氣衝衝的林珞禕,無奈的放下手中的案件卷宗。
“林姑娘請坐。”說著,親手給林珞禕倒了一杯茶。
林珞禕將茶水一飲而盡,重重的放下杯子,“我說過了,不要叫我林姑娘,我有名字,林珞禕,你隨家人叫我珞禕就好。”
二皇子又為林珞禕倒上茶水,才回道:“我們未成婚,直呼名字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聖旨都下了,板上釘釘的婚事了,哪有什麽不合適的。年紀輕輕的,天天規矩規矩的,不累嗎?怪不得九兒說你是小古板。”
林珞禕小嘴巴巴的,二皇子無奈認輸,“好,珞禕姑娘,今日你來找本王所為何事。”他知道,他今日不改口,她能一直說下去。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肖明,你看著我,我是很醜嗎?見不得人了?”
二皇子搖搖頭,“不,珞禕姑娘不醜。”
“那你為何不主動來找我,如果今日我不來找你,你是成婚前不打算見我嗎?”
聞言,二皇子一本正經的解釋:“不是故意不見你,本王才入刑部,很多事情不清楚,要學的東西很多,桌上這堆卷宗,本王今日要全部看完。”
說完,似乎害怕林珞禕不信,指了指桌上成堆的卷宗作證。
“好吧,我暫時原諒你,誰讓我喜歡你呢。”
林珞禕說的臉不紅心不跳,二皇子倒是害羞的麵紅耳赤,低著頭不敢接話。
恰好林珞禕就喜歡他這副樣子,雙手撐住下巴坐到二皇子對麵,仔細欣賞他害羞的樣子。
直到二皇手忙腳亂的翻開卷宗繼續看,林珞禕才放過他。
“好了,我今日來找你確實有事,後日就是中秋節了,陪我逛街賞月好不好。”
“好。”二皇子答應了,不答應她能在書房一直賴著不走。
“後日宮裏要舉辦家宴,本王出宮時應是酉時初了,後日本王直接去尚書府接你,與林尚書和佑國夫人送節禮,順便報備一聲。”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珞禕又坐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望著林珞禕離開時一步三回頭的不舍樣,二皇子想留人用午膳的話始終沒說出口,等背影消失不見了,懊悔的搖搖頭,靜靜坐著,無心情繼續看卷宗。
可他不知道的是,剛出禮王府的林珞禕臉上哪還有半點的戀戀不舍,轉身就去圍場了,九兒還在圍場等著她打獵呢。
——
政曆二十二年三月二十六,二皇子大婚,大婚規格與大皇子一樣。
林珞禕一身喜服,從鎮國公府出嫁,嫁妝八十八抬,隨同陪嫁的丫鬟仆史十餘人。
這還是鎮國公府收斂之後的排場,鎮國公府興旺百餘年,底蘊不是蔡府能比的。
但林家明白盛極必衰的道理,把牌麵上的很多東西在前幾天便私底下送去了禮王府,
所以婚禮結束,二皇子回到婚房時,林珞禕還在指揮下人收拾嫁妝呢。
林珞禕的嫁妝單子早已送來到了二皇子手中,但是跟親眼看到是兩回事,這些東西,嫁太子也足夠了。
二皇子幫林珞禕收拾東西,等一切辦完,洗漱好,新婚的夫妻二人終於能靜下來說話了。
二皇子率先拿出一個盒子交給林珞禕,“珞禕,盒子裏是禮王府的所有家當了,銀票、地契、庫房鑰匙全在裏麵。我擁有的全是父皇賞賜的,以及成婚前皇後曲母妃們的補貼,但母後和曲母妃的補貼不能動,以後兩個妹妹成婚,我理應添妝。”
“珞禕,我母妃是罪人,底子薄,嫁給我委屈你了。”二皇子語氣平和,沒有半點自卑在身上,
林珞禕知道二皇子臉上傷的由來,輕輕撫著他臉上的傷疤,然後拉住二皇子的衣領,惡狠狠地道:“我是鎮國公府的姑娘,十裏紅妝嫁與你,你文武雙全、努力上進,哪有委屈可言,如果哪天我真受了委屈,肯定是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肖明,你會嗎?”
二皇子鄭重的承諾,“不會,我肖明一定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我許下的承諾,一定會做到。”
他隻是少言,並不是鐵石心腸,一個溫暖的姑娘圍繞在身邊,他再封閉的心也會打開的。
新婚之夜,水到渠成,婚後回完門,夫妻二人步入正常生活。
二皇子越來越忙,婚後半年,二皇子升到了刑部郎中的位置,可是再忙,二皇子也會抽時間陪林珞禕出門玩。
成婚了的二皇子話依舊不多,唯獨在林珞禕麵前稍微多一點,卻也多不到哪裏去,
但是林珞禕無理取鬧也好,生氣發火也罷,二皇子都照單全收,無論林珞禕鬧得多厲害,二皇子都不會生氣,等林珞禕鬧夠了,一邊哄一邊講道理。
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連最開始對這樁婚事不太滿意的林平勝和明月,提起女婿,皆是讚不絕口。
二皇子經常陪林珞禕回林家吃飯,林家人對二皇子很好,漸漸地,二皇子性格開朗了不少。
婚後的林珞禕擔負起教導家中侄子侄女們習武的任務,閑暇時刻和九兒一同習武狩獵,日子過得愜意得很。
明月早就猜到女兒不會管家,陪嫁的仆人中有一個會管家的家生嬤嬤,加上禮王府有管家,禮王府人員簡單,不會出亂子。
政曆二十四年正月初十,林珞禕在禮王府誕下二皇子的長子,孩子落到二皇子手上的瞬間,二皇子喜極而泣,難得不顧有人在,輕輕吻了一下林珞禕蒼白的臉龐。
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摟著虛弱的妻子,二皇子覺得此生足矣。
政曆二十六年冬,此時的二皇子已經是刑部侍郎了,一日下了職,恩業寺嬤嬤來報,陳楠病重。
二皇子出宮建府後,每月會派人給恩業寺的管事嬤嬤送些銀子,算是報答了生育之恩。
但陳楠幾次托嬤嬤傳話想見二皇子,二皇子沒答應見麵。
林珞禕知道如果最後一麵不見,二皇子心中一定會有遺憾,在林珞禕的勸說下,一家三口坐上了前往恩業寺的馬車。
十餘年未見,再次見到,二皇子差點沒認出來,不敢相信床上躺著的消瘦蒼老的老嫗會是曾經光鮮亮麗的母親。
四十多歲看著像七八十歲的人一樣。
然而,二皇子心中的心疼很少,更多的是詫異,平靜地喊了聲“母親”。
陳楠艱難的睜開眼,沒認出兒子,二皇子又喊了一聲,陳楠才勉強記起來。
突然陳楠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二皇子的手,聲音嘶啞,“明兒,明兒是你嗎?你來接本宮了,對吧。本宮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本宮的。”
二皇子掙脫開陳楠的手,讓隨行的禦醫上前把脈,得知最多活不過兩月,二皇子重重的歎了口氣,“母妃,你後悔了嗎?”
陳楠聽到了禦醫的話,情緒很激動,一會兒罵禦醫,一會兒罵二皇子,最後,罵上了皇上皇後和曲簌。
罵聲喋喋不休,二皇子沒有想象的難受,太多年了,早就釋懷了。
本就不該抱期待的,你看,珞禕抱著孩子一直在他身旁,她一句沒問。
他有妻有子,有兄弟姐妹,有很多疼愛他的人,有些東西,沒有便沒有吧,不重要了。
今日一麵,算是給母子親情寫上結局,此後不必見了。
二皇子離開的當晚,陳楠病逝了,二皇子聞信一人去送了她最後一程,買了棺槨,將她好好埋葬了。
陳楠的去世沒對二皇子產生多大影響,那點可憐微薄的母子親情早在陳楠的傷害和時間的消磨下消耗盡了。
隻是陳楠死後,二皇子對家人愈發好了。
文琮五年,三十歲的二皇子任刑部尚書,二皇子當刑部尚書的十七年間,刑部的冤案錯案幾乎為零。
二皇子似乎是為進刑部而生,鐵麵無私、守正不阿。在他眼中,王孫貴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罷,犯了錯就是犯了錯,沒有任何區別。
也幸好禮親王的身份在,犯罪之人威逼不敢,利誘二皇子不感興趣,背地裏罵和傳閑話的不少,可惜二皇子完全不在意。
他平時除了與兄弟姐妹聚一聚,剩餘的時間,全用來陪妻子了。
因此二皇子任刑部尚書期間,寧州城裏宗室權貴子弟出奇的乖順。
二皇子一身的好脾氣與耐心幾乎全給了林珞禕,結婚十三年,連生了三子,二皇子羨慕大皇子和小滿家的女兒,一心想要個女兒,奈何林珞禕生第三子險些難產,二皇子嚇的不行,不敢讓林珞禕繼續生了。
林珞禕後期在宮中教導皇子公主們騎射,三個兒子也是二皇子管的居多。
……
二皇子雖幼時母妃不慈,卻得父皇疼愛、母後關照,手足相顧;成年得愛妻愛子,家宅和樂;中年仕途順遂、位高權重;老年有愛妻相伴、子孫繞膝,盡享天倫。
閑暇時刻,二皇子回顧一生,唯有‘幸福美滿’四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