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光束消散的瞬間，安沫先聞到了梨花的清苦氣。
    迷霧星雲的灰紫色氣體像被揉碎的綢緞，裹著星艦殘骸的金屬鏽味撲麵而來。
    守望者小隊的臨時營地紮在塊隕石的背風處，幾十頂銀色帳篷像半埋在沙裏的貝殼，每個帳篷門口都掛著盞梨花形狀的燈，光暈在氣流裏碎成點點磷火。
    “安晴的女兒長這麽大了。”為首的老者摘下護目鏡，眼尾的皺紋裏還沾著星塵，他身後的隊員紛紛掀開兜帽，每個人的製服領口都別著朵金屬梨花，“你母親當年畫的星軌投影，我們刻在隕石上了。”
    順著他指的方向，安沫看見整塊隕石表麵都布滿鑿痕，深淺不一的溝壑組成熟悉的星圖——正是她從小在燈塔牆壁上臨摹的那幅。洛硯的藤蔓突然瘋長，卷著她的手腕往隕石深處探，花苞在某塊凸起的岩石上輕輕一碰，整麵石牆竟緩緩滑開，露出藏在裏麵的暗格。
    暗格裏沒有玉佩，隻有個青銅盒子。
    打開的瞬間，安沫聽見細碎的嗡鳴。盒子底層鋪著張星圖拓片，中央嵌著半塊鳳凰紋玉佩，與她頸間的那塊嚴絲合縫。更驚人的是拓片邊緣的批注，母親娟秀的字跡裏混著另一種遒勁的筆鋒，像是兩人在星圖上對話“第三塊在歸人穀的石碑下”“迷霧星雲的亂流要靠雙係血脈穩住”“等安沫看懂衣角的信號，就讓守望者啟動歸航信標”。
    “原來爸媽當年是一起畫的星圖。”安沫的指尖撫過拓片上重疊的字跡，忽然發現某行批注的墨跡發暗，像被水洇過，“這裏寫的‘梨花酒的配方’……”
    “是啟動信標的密碼。”霍凜突然開口，他耳後的紅還沒褪，聲音卻穩得很，“我哥的日誌裏提過，歸巢信標的核心是情感共鳴，需要牽掛的人共同激活。”他說著從背包裏掏出個陶罐，正是烈風翻出的星芽茶，“守望者帶的特產，加上梨花酒……”
    烈風已經抱著野餐籃衝過來了。守望者的隊長笑著打開個密封艙，裏麵飄出清甜的酒香“十七年了，就等著這天開封呢。”他往茶罐裏倒了些琥珀色的酒液，星芽茶遇酒竟泛起熒光，在罐子裏旋轉成小小的星係。
    洛硯的花苞突然集體綻放，微型通訊器裏傳來清晰的信號。洛硯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震顫“歸人穀的石碑動了，底下有光。”終端屏幕上，歸人穀的實時畫麵裏，梨花紛紛揚揚落在石碑上，碑底的泥土正簌簌剝落，露出塊嵌在石中的玉佩——貔貅紋的另一半，正泛著溫潤的光。
    安沫將三塊玉佩拚在一起的刹那，星圖拓片突然浮起，化作道立體的光軌投影。迷霧星雲的亂流竟在光軌周圍安靜下來，像被無形的手梳理過。守望者的星艦殘骸開始發出啟動的嗡鳴，那些紅點在星圖上連成線，朝著燈塔的方向緩緩移動。
    “快看星網！”烈風的尾巴掃倒了野餐籃，終端屏幕上，所有光點都匯成了條光河，每個發送者頭像都變成了綻放的梨花，最新的消息來自個陌生賬號，頭像是幅畫背著畫夾的女子牽著握劍的男子，背景是開滿梨花的山穀。
    內容隻有一句話“我們回家了。”
    安沫轉頭時，霍凜正舉著那罐混了酒的星芽茶，耳後的紅映著光軌的藍，像把梨花揉碎在了晚霞裏。烈風已經在催著傳送去歸人穀，洛硯的藤蔓纏著通訊器晃悠，連守望者的隊員都在整理帳篷，哼起了古老的歌謠。
    她忽然想起石碑上的字讓等待的人有歸途，讓出發的人有牽掛。
    原來所謂歸途，從來不是某座固定的山穀。是燈塔的光，是星圖的坐標，是茶罐裏旋轉的星係，是身邊人掌心的溫度。
    傳送光束再次亮起時，安沫握緊了霍凜的手。這次，她聽見了身後傳來的歡呼聲，聽見了星艦引擎的轟鳴，聽見了梨花落在星圖上的輕響。
    前方或許還有迷霧，但隻要這些聲音還在，路就不會迷路。
    歸人穀的風帶著梨花的甜香，卷著星塵落在安沫發間。石碑下的暗格已完全敞開，第三塊玉佩與前兩塊嵌合時，整座山穀突然亮起——那些看似普通的梨花樹，樹幹裏竟藏著熒光脈絡，此刻正順著根係蔓延，在地麵織出與燈塔共振的星軌網。
    “這是母親設計的能量回路。”安沫蹲下身，指尖觸到地麵溫熱的光紋，“她把星艦的核心動力拆解成了這些‘樹’，十七年裏靠星雲能量慢慢蓄能。”話音剛落，洛硯的藤蔓突然指向穀心，那裏的梨花落得最密，像鋪了層雪。
    霍凜的劍突然嗡鳴起來。他拔劍出鞘的瞬間，劍刃反射的光恰好照在穀心的巨石上，石麵應聲裂開，露出個嵌著水晶的凹槽。“日誌裏說，歸巢信標的最後一環，需要‘牽掛的具象’。”他轉頭看向安沫，耳後的紅又染上幾分，“你母親的畫夾，我父親的劍，還有……”
    “還有這個。”安沫解下頸間拚合完整的玉佩，龍紋鳳紋與貔貅紋交纏成環，恰好嵌進水晶凹槽。刹那間，整座山穀的光紋猛地收縮，化作道衝天光柱，穿透迷霧星雲的灰紫色雲層，與燈塔的光芒在星海中央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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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風突然對著星網狂吠，尾巴掃得野餐籃裏的星芽茶罐叮當響。終端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點正加速靠攏，最前方的光點旁跳出條新消息，發送者頭像換成了真人——是個眉眼像極了安沫的女子，正笑著揮手，背景是星艦的舷窗，窗外飄著熟悉的梨花。
    “媽媽？”安沫的聲音發顫，指尖好幾次按不準回複鍵。霍凜握住她的手腕，幫她敲下“我們在歸人穀”幾個字，發送的瞬間，對方幾乎立刻回了個擁抱的表情，附帶句“等你畫完這裏的星圖，我們就去看真正的梨花海。”
    守望者的隊長突然指向天空。迷霧星雲的亂流正在光柱周圍形成漩渦，卻沒再靠近分毫，反而像被無形的力場推開，露出背後澄澈的星空。“是母星的引力場！”他的聲音帶著哽咽，“信標激活了，我們的星艦能定位母星坐標了！”
    安沫轉頭時，看見霍凜正對著那幅父母的素描出神。畫裏的山穀此刻就在眼前，隻是石碑旁多了兩個依偎的身影，一個指尖懸在玉佩上方，一個握著劍柄，像要把畫裏的約定，在十七年後的星塵裏，重新續上。
    烈風已經叼來了安沫的畫夾。她翻開空白的一頁，筆尖觸到紙麵時，光紋恰好漫過腳踝，將她和霍凜的影子投在畫布上，與畫裏的小人影重疊。遠處傳來星艦引擎的轟鳴，夾雜著守望者隊員的歡呼，還有烈風抱著酒罐哼的跑調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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