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早就教過我們了。”安沫看著虛影輕笑，指尖在星圖上補全那段被遺漏的光軌。霍凜正將修複好的星圖儀對準天空，鏡片反射的光斑落在她發間，像時光樹撒下的碎星。
    秋末時，星圖館迎來了位特殊的訪客——是位頭發花白的老星艦艦長，懷裏抱著個褪色的布偶，布偶肚子裏藏著半張泛黃的星圖，上麵的筆跡與安沫父親的如出一轍。“這是當年您父親給我的，說沿著這半張圖走，總能找到回家的路。”老人顫巍巍地展開星圖，“我帶著它在星雲裏繞了十年，每次快撐不住時，布偶裏的星圖就會發光。”
    安沫剛將兩半星圖拚合，時光樹突然劇烈搖晃，所有花瓣標本裏的虛影都活了過來有在星艦裏教孩子畫梨花的母親，有在甲板上對著星軌飲酒的父親，有把劍穗纏在通訊器上的年輕士兵……無數細碎的片段在空中流轉，最終都匯入了星圖館中央的水晶球裏，凝成了完整的星海。
    “原來每個迷路的人，都帶著別人的牽掛在趕路。”霍凜看著水晶球裏閃爍的光點，突然明白父親臨終前的眼神。那些藏在木盒裏的花瓣，刻在石碑上的名字，從來不是束縛，而是讓離散者能循著微光找到彼此的繩。
    除夕夜，星圖館的鋼板牆上突然開滿了花。是歸人穀的梨花與時光樹的花瓣在寒夜裏同時綻放，花瓣落在每個人的肩頭，竟在衣料上印下了小小的星軌印記。安沫和霍凜站在花雨中，看著守望者隊員們舉著新畫的星圖歡呼，看著老艦長抱著布偶與水晶球裏的虛影相視而笑，看著烈風叼著片雙生花瓣——一半是歸人穀的純白，一半是母星的淺粉。
    “你看，它們長成一體了。”安沫指著花瓣輕笑。霍凜握住她的手，兩人腕間的光帶終於徹底亮起，在星圖上交織成新的軌跡，一頭連著時光樹，一頭通向歸人穀，中間串起了無數正在閃爍的新坐標。
    遠處的星港又傳來了鳴笛，是新的星艦帶著遠方的消息歸來。安沫翻開畫夾，霍凜遞過剛磨好的顏料筆，時光樹的花瓣落在紙上，這次拚出的不再是星圖，而是兩個依偎的身影，影子裏長出了糾纏的藤蔓，藤蔓上開滿了梨花，每朵花心裏都藏著個溫暖的名字。
    原來所謂歸途，從來不是回到。是那些散落的牽掛在時光裏生根，最終長成一片能為所有人遮風擋雨的花海，讓每個趕路的人都知道——
    隻要抬頭能看見星光，低頭能觸到花瓣，身邊有並肩的人，哪裏都是家。
    春深時，星圖館的窗台上多了個玻璃罐，裏麵養著兩株共生的梨花——歸人穀的那株纏著細韌的藤蔓，母星的這株則結著半透明的花苞。安沫說這是時光樹的饋贈，去年冬天落在畫紙上的雙生花瓣，開春竟發了芽。
    霍凜總在巡邏歸來時帶回新的土壤，有時是星雲深處的星塵沙，有時是歸人穀的月光土。他看著藤蔓在兩株花之間織成細密的網，忽然想起父親木盒裏那片帶劍痕的花瓣——原來所謂共生，從來不是一方依附另一方，是彼此的根須在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纏成了無法分割的結。
    這天午後，烈風突然對著星圖館的穹頂狂吠。安沫抬頭時，正看見水晶球裏的星海泛起漣漪，無數細碎的光點從星軌上剝落，像被風吹散的花粉。守望者隊員們衝進館內，手裏的星圖在抖落的光點中漸漸顯形——是張從未見過的星圖，邊緣畫著圈流動的光帶，像條環抱著星海的河。
    “是‘回環帶’。”霍凜的父親突然開口，指腹撫過星圖上的光帶，“你父親當年說過，星海的盡頭有片會循環的星雲，進去的人會沿著光帶繞圈，卻總以為在往前走。”他看向安沫，“你畫夾裏那張舊星圖的邊角，是不是有段模糊的弧線？”
    安沫翻到畫夾最後一頁，果然在泛黃的紙邊找到道淺痕，像被誰用指甲輕輕劃了圈。水晶球裏的光帶突然與畫紙上的弧線重合，兩株共生梨花的藤蔓應聲而動，順著桌麵爬向星圖，在回環帶的位置開出朵雙生花。
    “有人被困在裏麵了。”霍凜握緊腰間的劍柄，劍穗上的梨花印記正發燙。他想起上個月巡邏時，星艦的雷達曾捕捉到斷續的信號，像誰在反複敲擊通訊器，節奏與歸人穀的燈塔頻率一模一樣。
    出發前夜，安沫在星圖上補畫回環帶的細節，時光樹的花瓣落在紙上，竟在光帶內側暈出無數個小光斑。她忽然發現每個光斑都是個縮小的指印，有的帶著油墨的暈染，有的沾著劍穗的纖維——是石碑上那些名字的主人，當年出發前按在星圖館登記冊上的印記。
    “他們在等我們接他們回家。”安沫摸著光斑輕笑，指尖落下時，共生梨花的藤蔓突然攀上筆尖，在回環帶的中心畫出個小小的漩渦，與星圖最初的那個坐標完美重合。
    霍凜的巡邏艦剛駛入回環帶，通訊器裏就傳來熟悉的敲擊聲。安沫對著星圖調整航向，發現光帶的弧度竟與兩株梨花的藤蔓軌跡完全一致。當星艦穿過漩渦的瞬間，水晶球裏的光點突然炸開，化作無數艘星艦的虛影，艦身上的編號正與星圖館登記冊上的記錄一一對應。
    “是‘追光者號’！”守望者隊員們歡呼起來。安沫看著艦橋上那個熟悉的身影——穿著褪色的守望者製服，胸前別著片壓平的梨花，正是登記冊上第一個在回環帶失蹤的艦長。
    艦長登上母星時，手裏捧著個鐵皮盒，裏麵裝著疊畫滿星圖的便簽。“每次繞到光帶的，我就對著星圖畫一張。”他指著便簽上的落款，“你看，日期總在重複，但畫裏的梨花卻一年比一年多——我知道你們在等我，就像知道時光樹總會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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