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褪色的絨布，緩緩蓋住了城郊的馬戲團。六歲的燼金縮在篷車角落，指尖還殘留著鞭打馴獸師時磨出的灼熱痛感。他的絲綢襯衫早就被塵土染成灰黃色，領口處精致的家族紋章被扯得隻剩半片金線，那是他作為沒落貴族小少爺最後的體麵。
    “再敢護著那隻瘸腿猴子，下次就不是抽你手背這麽簡單了。”馴獸師的咆哮還在帳篷外回蕩。燼金悄悄探出頭，看見被他護在身後的獼猴正用受傷的前爪扒拉著他的褲腳，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依賴。他輕輕摸了摸猴子的頭頂，把懷裏藏著的半塊幹麵包掰成碎屑遞過去——這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
    來到馬戲團的第三個月，燼金早就摸清了這裏的生存法則。曾經在城堡裏跟著管家學拉丁語、在花園裏喂孔雀的小少爺，如今每天要淩晨五點起來打掃獸籠，中午幫著搬道具，晚上還要提防馴獸師的鞭子。但他從未後悔，至少在這裏，他能護住那些和他一樣失去家園的小動物。
    那天下午，馬戲團來了一批新的表演動物。當那匹棗紅色的駿馬被牽進馬廄時，燼金手裏的水桶“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馬額前那撮獨特的白色鬃毛，像極了他小時候騎過的“流星”——那是父親在他五歲生日時送的禮物，他還在流星的馬鞍上刻過自己的名字。
    他顫抖著伸出手，馬廄裏的駿馬突然躁動起來，用鼻子輕輕蹭著他的掌心，發出低低的嘶鳴。燼金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他在馬脖子上細細摸索，終於在鬃毛掩蓋的地方摸到了一個模糊的刻痕——那是他當年用小刀刻下的“燼”字。
    “真的是你，流星。”他把臉貼在馬溫暖的皮毛上，壓抑的哭聲在馬廄裏輕輕回蕩。原來當年家族破產後，父親為了償還債務，不得不賣掉家裏的所有東西，包括他最愛的流星。他一直以為流星早就被運到了別的國家，沒想到會在這個破敗的馬戲團裏重逢。
    從那天起，燼金每天都會偷偷溜到馬廄，給流星梳理鬃毛，喂它偷偷藏起來的燕麥。流星也總是溫順地靠在他身邊，仿佛知道眼前這個瘦弱的孩子，就是當年那個騎在它背上歡笑的小少爺。
    隨著和動物們的相處越來越久，燼金發現馬戲團裏的每一隻動物都有故事。老虎“山君”的左前腿有一道深深的傷疤，那是被馴獸師用鐵棍打的；獅子“金獅”的牙齒被磨平了，因為它曾經反抗過強迫它跳火圈的命令；大象“灰象”的耳朵上有一個洞，那是被馬戲團團長用獵槍打的……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燼金看著動物們身上的傷痕，心裏暗暗下定決心，“我要帶你們離開這裏，回到屬於你們的地方。”
    他開始偷偷計劃逃跑。每天晚上，他都會借著月光在地上畫地圖，根據自己平時觀察到的馬戲團守衛情況，製定逃跑路線。他還會偷偷訓練動物們，教山君和金獅如何避開陷阱，教灰象如何用鼻子打開獸籠的門，教猴子們如何爬上高高的帳篷頂放風。
    終於，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燼金覺得時機成熟了。他先是偷偷溜到馬戲團團長的房間，偷走了鑰匙，然後迅速跑到各個獸籠前，打開了門。
    “快，大家跟我走。”燼金壓低聲音，朝著動物們揮手。山君和金獅率先衝了出來，警惕地守在門口；灰象用鼻子卷起燼金，放在自己的背上；猴子們則爬上帳篷頂，發出尖銳的叫聲，吸引守衛的注意力。
    動物們跟著燼金，按照他製定的路線，悄悄地朝著馬戲團外的森林跑去。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衣服和皮毛，但沒有一隻動物停下腳步。就在他們快要跑出馬戲團邊界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槍聲。
    “站住！你們這群畜生，還想跑？”馬戲團團長拿著獵槍，氣急敗壞地追了上來。他看到騎在灰象背上的燼金，眼神變得更加凶狠，“原來是你這個小雜種在搞鬼！”
    團長舉起獵槍，對準了燼金。灰象察覺到了危險，立刻用鼻子擋住燼金，但子彈還是擦過了燼金的肩膀，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快走！”燼金忍著疼痛，拍了拍灰象的背。灰象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朝著團長衝了過去。山君和金獅也圍了上來，露出鋒利的牙齒。
    團長被動物們的氣勢嚇住了，連連後退，但他還是不甘心地再次舉起獵槍，對準了燼金。這一次，子彈準確地擊中了燼金的胸口。
    “燼金！”流星發出一聲悲痛的嘶鳴，想要衝過去，卻被團長的手下攔住了。
    燼金從灰象的背上摔了下來，他看著朝著自己跑來的動物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露出了一個微笑“大家……快跑……去森林裏……那裏才是你們的家……”
    說完，他的頭輕輕歪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吼——”山君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朝著團長猛衝過去。金獅也撲了上來，用爪子狠狠抓向團長的臉。灰象用鼻子卷起一塊大石頭，朝著團長砸去。猴子們則跳到團長的身上，用爪子和牙齒撕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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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長被動物們團團圍住，嚇得魂飛魄散，手裏的獵槍早就掉在了地上。他想要求饒，但動物們根本不給她機會。山君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金獅撕開了他的衣服，灰象的大腳踩在了他的腿上……
    很快，團長就倒在了血泊中，再也沒有了呼吸。
    動物們圍在燼金的身邊，靜靜地站著。雨水衝刷著燼金的身體，也衝刷著動物們身上的血跡。山君用頭輕輕蹭著燼金的手，金獅趴在他的身邊，灰象用鼻子卷起他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背上。
    它們沒有按照燼金的囑咐去森林，而是帶著他的屍體，朝著遠方走去。流星跟在最前麵，步伐緩慢而沉重。猴子們坐在灰象的背上，抱著燼金的手，不停地嗚咽著。
    沒有人知道它們要去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它們最終會怎樣。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叫燼金的小男孩，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一群動物的自由。而那些被他拯救的動物，也用自己的方式，為他報了仇，守護著他最後的尊嚴。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個破敗的馬戲團，也沒有人見過那群帶著一個小男孩屍體遠行的動物。但在城郊的森林裏，偶爾會有人看到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在奔跑，看到一隻老虎和一隻獅子在林間漫步，看到一群猴子在樹上嬉戲，看到一頭大象在河邊喝水。它們自由而快樂，仿佛在向世人訴說著一個關於愛與自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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