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莫天來得快去得也快。
    京城的亂象隨著寧莫天的離去，才正式落下帷幕。
    謝明揚，如今不會死。也不能死。
    他們不僅殺不了她，還必須保證她活得好好的。
    寧莫天等一個對手已經很多年了，一個人臨終前的夙願，若因為大盛世家的爭鬥沒能達成，那他們承受不住那份怒火。
    九大家的家主們，意思都很明顯，紛紛退場。
    獨留下謝家的人在場。
    謝明揚知道，從今天開始，大盛的爭鬥就會變成謝家與其他家的爭鬥。
    他們動不了謝明揚，可是能想盡辦法弄死謝家。
    謝宏文也知道，謝家徹底被世家孤立了，若不能在這十年中變得更強，那他們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護送小少主回府”
    謝宏文下令，幾個主君都跪在地上向她行禮。
    謝明揚眸色沒有很大的變化，盯著謝宏文，謝宏文從她的眼中中甚至看見了幾分諷刺。
    “你在謝家長大，你也該知道，這種家族裏沒有親情”他說。
    謝明揚嘴角像在笑。
    “我是家主，以家族利益為重，日後你就懂了”他又說。
    他企圖用這樣蒼白無力的話撇清他的罪孽，撇清他未在會審中對謝明揚的孤立無援伸出援手。
    謝明揚不知道是不是被說動了，垂下眸沒有反駁。
    謝宏文就當她答應了。
    “我先去處理事，你好生歇息”
    說實話，他不知道要怎麽去麵對謝明揚。
    此時，他更著急的是，那份遺產，本來已經商量好的遺產，世家如今已經大變局了，是不是會反悔。
    龍武軍的人跟著走了，隻囑咐肖江和幾位主君送謝明揚回府。
    等人走了，肖江等人看向麵色紅潤的謝明揚，看起來幾人的心情都不錯。
    謝明揚有些疑惑幾人的態度，隻是朝著他們微微點頭，幾人臉上的笑都掛不住。
    仿佛現在得了護送謝明揚的任務有多麽榮幸一樣。
    怎麽不榮幸呢？
    那可是謝家日後的家主，這天下絕無僅有的女性頂級主君，連寧莫天都親口承認過的絕世天才。
    見謝明揚要翻身下床，靜安察覺到，立刻就要來扶。
    謝明揚皺眉躲開了他的手。
    他斂下落寞的神情，站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夏至看著他，有幾分不忍。
    謝明揚腳步有些虛浮，眼看就要倒，靜安像是有所感應，穩穩護住了謝明揚的肩膀。
    遠處的幾人神情莫名值得揣摩。
    謝明揚冷著臉，脫離他的手，伸手就要夏至來扶。
    可才是往前兩步。
    她的靈氣就將眾人震開老遠。
    她的靈氣不願意人靠近她。
    “小姐，您需要服下極寒草才能壓下，不然它就會一直以為您處於危險狀態”
    一名主君出言提醒。
    謝明揚微微點了點頭。
    見她走得不穩，靜安默默跟在身後。
    “別跟著我了”
    謝明揚背對著他，說話很冷漠。
    “阿迷....”
    靜安失落得喃喃了聲。
    謝明揚嘖了一聲，回頭反問：“阿迷？”
    靜安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眼角的血淚也沒擦，但是在那張臉上看起來，不僅不可怕，反而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佛子與血相配，像是披了層俗事和罪惡的袈裟，讓人炫目。
    “.....”靜安又在流眼淚。
    謝明揚像是被激怒了一樣，聲音嘲諷道：“你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遠處的眾人都看著兩人，可仔細看來，就連夏至對謝明揚現在的做法都露出了不讚同。
    顯然，謝明揚卻還沒有覺得哪裏奇怪。
    “江迷已經死了，就在你被收養的那天，她死在了雪天，在你懷裏死了”
    她冰冷的話像是刺進靜安心頭的利劍。
    “不...不...”
    他有些失神搖著頭否認。
    “你是靜安，不是江離，我是謝明揚，也不是江迷！”
    靜安的眼淚掉下來，謝明揚從他那雙已經失焦的眼裏，仿佛看見了悔恨和不可置信。
    他矛盾著，顫抖著。
    在現實和虛幻的夢裏掙紮著。
    “小姐...”
    夏至想製止她，可又不知道怎麽說。
    謝明揚看見靜安跌坐在地上，那副痛苦的模樣，眼神很靜。
    ‘謝施主，外麵風大，進來坐吧’
    ‘謝施主，小僧這裏，隻有粗茶’
    她像是又記起了上一世。
    也是一個雪夜，她坑殺了數萬的山匪，以此警告妄圖卷土重來的山匪們。
    她入京城的時候，那些曾經追捧她的百姓，離她遠遠的，不會圍上來歡呼，不會高聲告訴她‘辛苦了’，也沒有噓寒問暖....
    他們回避她的目光，畏懼她，甚至忘記了她曾說過不需要他們下跪相迎。
    入皇城那天，雪下得那樣的大。
    那年的中都整個京城，沒有人不匍匐在她謝明揚的腳下。
    她第一次覺得雪天真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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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她遊蕩在街上，沒有人再圍上來請她喝茶，請她避雪，他們在瓦舍裏衝她下跪，就是沒人出聲跟她說一聲‘謝明揚，你是對的’。
    她從朱雀街頭走到了街尾，肩頭積了厚厚的雪，也沒人叫住她。
    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靜國寺門前了。
    小沙彌們嚇壞了，露出驚恐又畏懼的眼神，閃躲，逃走....
    謝明揚在那天，像是個瘟神。
    “謝施主”
    寂靜的人群中，靜安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
    “下這麽大的雪，怎麽不躲躲？”
    雪夜裏，他穿著素淨的僧衣，手裏拿著那串從不離手的佛珠，就站在那裏，神情自然，沒有絲毫厭惡，沒有絲毫恐懼。
    她看著撐傘走近的靜安，眨巴了幾下幹澀的眼睛，木訥問道：“有茶嗎？”
    靜安笑著，道：“小僧這裏依舊隻有粗茶”
    頭頂的雪，像是被那把陳舊的油紙傘都擋下了。
    他的話，也像是將那夜被沉入湖底的心從中打撈起來。
    謝明揚承認，至少在那一刻，靜安救贖了她的心....
    看著他這副樣子，謝明揚不可否認，她的心依舊被觸動了..
    他如願一步步走進了自己布的陷阱，和世家眾人一樣，被自己這招以退為進玩弄在鼓掌之中。
    她用自己去賭。
    賭世家會魚死網破，賭他們會互相離間....
    她從這場京城的巨變裏，看清了自己的敵人，也將靜安拉進了這場漩渦....
    可她低估了江迷對現在的靜安的影響，他被自己逼瘋了....
    這原本是她想要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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