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淩夢婷正烘幹著頭發，吹風機呼呼響。
    淩夢婷：“抱歉，歐陽先生，現在需要您等我一下了。”
    我：“沒關係，我喝口水。”
    見茶幾上還有半壺檸檬水，我倒了些便喝。
    一旁，淩夢婷很專注。即使吹頭發這般小事也如此。不知道是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還是日積月累的約束。
    相比於佐藤的優雅，淩夢婷的優雅更多了幾分矜持和謹慎。
    她動作輕柔，右手指縫輕捋小心翼翼。見頭發吹幹，她便走向梳妝台以木梳織著青絲。陽光垂下落在她的秀發上。精致的麵龐，優雅的動作，仿佛刷成記憶中某幅古典油畫的模樣——
    忽然，我有主意了。
    探索曲淩婷的秘密，確實不可行。那麽從佐藤的人際關係出發，搞清對佐藤計劃的看法就變得非常有必要。現在外部有壓力，就更容不得後院起火。
    尤其是淩夢婷。
    她本人的遭遇，是佐藤發起計劃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她意誌不夠堅定甚至中途生變，可能對佐藤的意誌產生很大動搖。幫助佐藤拔出隱藏其中的釘子，肯定對辭職計劃是有助益的。
    與綾乃見麵雖然重要，但隻會占用中午的時間。把一天時間都聚焦於思考這件事，確實有些浪費。
    或許我應該嚐試著跟淩夢婷好好聊聊。如果能對她的過去有所了解，也能讓我更好幫助她。這樣不至於在此後佐藤的行動中，出現南轅北轍的情況。
    趁著她梳妝的時間，我一麵觀察著她，一麵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淩小姐是否願意聊聊自己的往事呢？就像佐藤小姐昨天那樣？”
    淩夢婷身子僵了一下。
    木梳定在長發中央，好像停止工作的紡紗機。她不敢妄動眼珠偷偷上挪，透過鏡子觀察著背後的我。分明她背對著我，卻眼神難安飄忽不定，舉手投足間盡顯慌亂。
    淩夢婷：“歐陽先生，您想了解些什麽呢？”
    我感到有些不妙。在獨處的情形下進行二人交流，還是第一次。我的問話目的性太強，缺乏寒暄該有的柔和，以及緩慢推進的節奏。
    佐藤能講述往事也是由於前幾日聊的頗多，讓她能放下戒心。不能因與佐藤關係有所進步，就認為與淩夢婷的關係也更近一步了。這樣想就很欠考慮了。
    奧邁，太急躁了。
    我：“隻是隨意的聊聊，如果打擾到你的話我很抱歉，就換個話題吧。”
    淩夢婷：“倒不是介意……隻是……”
    無言。
    漫長的沉默。
    她繼續梳著頭發，手卻還在顫抖著。
    這個話題，不宜再聊。
    我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盡量不發出聲響。
    見我不再追問，她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將梳子放回梳妝台閉上眼睛喘息著。淩夢婷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猶豫再三，依舊沒能說出任何一個字。
    打開化妝包，一係列化妝品被放在梳妝台上。她拿起發卡把劉海固定在上方，露出額頭。這是要化全妝嗎？
    底妝，粉底，遮瑕，眉毛 眼影，眼線，睫毛，腮紅，口紅……
    還真是全妝啊。
    都是契合淩夢婷本人的化妝品。等一下，這裏是佐藤的房間吧。不愧是情侶。
    她的化妝步驟，與我相比更加複雜更加正式。莫非淩夢婷今天也要見什麽人？好像也沒有。今天小淩應該需要排練一整天，晚上的時間都被我所承包了才對。
    忽然，我明白了什麽。
    即使沒人該見沒有赴約，淩夢婷依舊循著職業習慣和自我約束力每日化著濃妝。在她心中，自己是隨時隨地會被別人看到的。這幾日交談中，我能感受到她言語中那淡淡的不自信感。
    淩夢婷的裝束不像2045年的年輕人，反而像是戰前老電影中那些兩百多年前的舞廳歌星。她行為舉止無不體現著，一種害怕在別人麵前顯露自身任何缺點的拘束感。這便是最好證明。
    與佐藤將真實想法隱藏在外表之下不同。淩夢婷盡是牽線木偶般的束縛，與難以接觸的距離感。
    我更為剛剛給人徒增壓力的詢問感到抱歉，靜靜看著。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快一個小時。
    待化完妝後，她拿起香水在手腕和頸部兩側噴了數下。
    見氣氛稍有緩解，我打算聊點開心的事：“你經常在佐藤的房間裏過夜嗎？我看你用她的浴室和梳妝台好像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淩夢婷：“之前大概每周都至少有一天晚上會跟瞳過夜吧。化妝品之類的有時候就直接放在她這邊了。”
    淩夢婷說著，拿起梳妝台上另一瓶香水，與使用的那瓶一起展示給我看。
    淩夢婷：“我們用的香水都是彼此贈送的，歐陽先生您覺得它們適合我們嗎？”
    我端詳著。
    幸而，我對這兩種氣味是留有印象的。
    fou d’absinthe。
    苦艾與焚香的氣味。
    我已經從淩夢婷身上嗅到了。
    oud ood。
    烏木沉香的氣味。
    沒記錯的話，我在佐藤身上聞到過。
    清冷藥感的苦艾，溫潤神秘的烏木。
    這倒是與兩人的形象氣質十分般配。
    我：“很符合你們各自的氣質，果然還是戀人比較懂戀人啊。”
    得到我的肯定後淩夢婷笑了，很幸福的樣子，手中握著的香水是更加愛不釋手。
    梳妝完畢換好衣服，我與她一同離開了房間。
    這練習室說是四個人的，倒不如說全是米蘭達洛特的“地盤”。明明她們四位在101層都有各自的專屬區域，可真等到表演彩排時卻隻能借用米蘭達洛特的位置。
    她的“小天地”被涇渭分明地化成一塊塊公共練習區，我都不由得微微同情起她來。
    不遠處。
    另一房間中，傳來陣陣歌聲。
    我們之前還通過門上的小窗，看到蓓可孤身一人在裏麵唱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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